第2章 不会再分开了

“江一原……”陶芊哽咽着开口，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

        “我来了……”他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温柔又仔细地给她擦着脸。

        陶芊的泪更汹涌了，来美国这么久，她只在做第一次手术前哭过，那时候她一个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顶是医院惨白的灯光，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明天就是生死未卜的手术，妈妈和晓丹林牧都给她打了电话，可那时候她还是感到无比地孤独与害怕。

        隔壁床是一个金发的美国姑娘，她的男朋友俯在床头与她亲昵耳语。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她想到了江一原，心头酸涩，眼泪掉了下来。她侧躺在病床上，背对着隔壁的情侣，手中紧紧地握着他们的合照，无声地流泪，眼泪打湿了枕巾。

        江一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呢，反正他肯定讨厌死她了，他肯定很生气难过的吧。

        可是，这些都是短暂的自己只会是他光明人生中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他的未来那么长，他会朝前走，会把她忘记，会迎接新的人生，不会因为她的逝去伤感，他会永远阳光，永远自信。

        那一晚紧攥着他们的合照，哭着哭着睡着了。

        陶芊怎么会想到，他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而且他再次握着她的手。

        他已经能猜出个大概，一年半前她一声不响办了休学，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他到处都找不到她，问遍了人，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她的踪迹，然而这么长时间毫无线索，杳无音讯。

        如今看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她根本不在国内，来了美国，是身体有什么问题来治病的。

        “我……”陶芊张口，想说什么，却被他轻轻制止了，“嘘……不用说的，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

        她的痛苦她的纠结他不想让她再从口中重复一遍，现在他找到她了，她的身体他会去找那个医生了解清楚，他会一直牵着她的手。

        陶芊愣住了，他这样……是不介意那封信吗……就算他不介意她也无法轻易释怀，“不……那封信……我……”她有点难以启齿。

        “那封信，我没有没看到。”江一原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她震惊地望向他，嘴巴因为过于惊讶而张开，脸上还挂着泪珠。

        江一原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当年他虽然没能看到信，但他大概也能猜到，她是有什么苦衷需要暂时离开一阵，信里打算和他知会下，现在他知道了，她其实是生病了。

        “徐妍那天看到你给我信箱塞信了，她在我还没来得及拿之前看到信封上是你的名字，就撕掉了，那封信我根本没看到。”说起这个，他语气带了些愧疚，如果他看到那封信，他就能陪着她度过这艰难的日子了。“我想你大概是有什么苦衷的，信里你是打算和我只会下的，后来逼问徐妍，她说信封挺厚，我想你写了很多话想对我说吧。”说着他又握了握她的手，“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他认真地看着她，“陶芊，本来人生就是未知的，既然选择在一起，那未来的风雨也都要一起牵着手走过。以后让我来照顾你，我会一直陪着你走下去。”

        她有些失神地看着眼前的江一原，此刻他好看的脸就近在咫尺，眼珠黑亮，神情近乎庄重。

        因为没有看到信的内容，他根本没有在一年半前就如她所愿地憎恨她，继而忘记她，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他刚才的语气里，对没能保护她的信而被徐妍撕毁这件事，甚至有浓重愧疚。

        他一直是喜欢她的，而她，也一直是深深地喜欢着他的。手术并不成功，这一年来伤口反复感染，而孤独更放大了这种痛苦，她经常想起他，他的阳光，他的健全，他的…喜欢……这些几乎成了一种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

        她又突然想起和江一原妈妈的协议，被握着的手有些退缩，下一秒却被更用力地握紧，江一原抬起那只被握着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下。

        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心灵，一切凝重的东西都被拂开了，留下光洁柔软的净土，她想起江一原刚才的话。

        病弱的身体和现实让她有种必须和时间赛跑的感觉，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时间就要被收走了。这样的紧迫感让她有一种奇妙的冲动，就像是亡命之徒的强弩之末，拥有了不在乎一切的勇气和行动力，压倒了原本心中的那些顾虑。

        反正晓丹手术已经成功了很久了，她现在很好，林牧带她去了海南，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

        人生中能有几次所爱之人绕回原地的几乎，更何况是她这种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到来的人。

        “好……”她看着他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也握紧了他的手。

        江一原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阳光又轻松的笑，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和她讲起了他这一年多的事情，毕业后他来了mit读研，今天是舍友突发紧急情况，他送他来医院，然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过来就看到了她，说到这里，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真的找到你了。”

        陶芊也握紧了他手，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坦白：“我……有先天性心脏缺损，还伴有很多复杂畸形，当时……已经进入频繁发病期，医生告诉我有一个去美国治疗的机会，是美国的慈善组织做的心脏公益项目，救助对象就是我这样的复杂心脏畸形病患……”

        他的身体变得僵硬，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泼到脚，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如果有一天我也这样了，希望有人能这么对我，把他经历过的一切都与我分享，也能给我录潮汐的声音。”海滩上少女难得的安静，神情有些怅然地望着远处起伏的海面。

        “如果我骗你，我就活不过三十岁。”赌气一般的话，当时他只觉得她口无遮拦，一时意气。

        “我空有一腔愿望，却没等来一颗流星。”星空下她望着他，眼里闪着落寞与伤感，可那时他看不懂那眼中的情绪。

        “我希望这一刻永远不会停止。”

        那天她哭得那么伤心，那天她依赖地拉着他坐公交车，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那天，她说她特别特别喜欢他，她说她最大的愿望是嫁给他。

        那是最后一天。

        她的面前，是生死未知的未来。

        她独自一人在异国的手术室里，该是怎样的孤独。

        回忆像是潮水般涌来，那些被反复重温的回忆突然间脉络清晰，不辞而别的原因，原来是这样。

        她的身上有这样的缺口，她那样的活泼，那样的生机勃勃，那样的勇敢……

        所以……那种奋不顾身的勇气，是因为知道没有明天，所以拼尽全力吗，她有那样的病，却还不顾一切地游过涨潮的河给他送药，是啊，所以那次后他十几天都没有看见她，她是不是受不住地发病了……

        她几乎丧命，可她却不提一字。

        过往的微小细节都被串了起来，如此清晰的，真实的陶芊。

        为什么是这样，陶芊……

        鼻间涌上一股酸涩，他的眼眶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

        她咬了咬唇，“对不起……当初一声不响就离开……”

        他用力将她搂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她，透过皮肤，她能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

        “陶芊，不准你再离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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