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来

　　
一架直升机在陆航机场的停机坪缓缓着陆，螺旋桨高速旋转带起的风裹挟着灰尘，扑面而来，草地也被吹得东倒西歪。
邢伟国和秦磊背着手站在直升机前，眯起眼看着他们。
螺旋桨停止旋转，舱门打开，四个女孩一脸惶恐，从直升机上走了下来，满脸灰尘，衣服上甚至还有血迹。因为过度恐惧，她们甚至无法站稳，被几名队员扶着，带上了汽车，往医院送去。
旅长邢伟国只是淡淡地看着陆航的士兵将她们送往医院。他关心的是他手底下的八名特战队员。
终于，一个穿着全地形迷彩的身影从直升机上走了下来，拄着拐杖，突击步枪背在身后，一瘸一拐地朝邢伟国走来。他赶紧上前，扶着凌音，上下打量着。
迷彩服上全是血迹，身上携带的弹药已经全部打空。邢伟国皱紧眉头，心疼地看着她。
尽管腿上有伤，凌音还是立正站好，目光直视邢伟国。
“报告旅长，蓝影突击队顺利完成境外解救人质任务，人质轻微受伤。”
邢伟国看着其余从直升机上跳下来的队员。
“其他人呢？”
凌音没有回答，只是抿了抿嘴唇。邢伟国明白了她的意思。
“报告旅长，蓝影突击队，四名队员牺牲，两名队员受伤。”
参谋长秦磊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好样的，你们先去休息吧。其余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就可以了。”
凌音被另外一名队员搀扶着，卸下武器装备，跟随救护车一起，被送往战区医院。
等到这个烂摊子全部收拾完了，邢伟国和秦磊也乘车返回东部战区特种作战旅。车上，邢伟国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秦磊坐在副驾驶，情绪也不高。但他还是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旅长，这次的境外解救任务，是蓝影突击队的第一次实战任务，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会是这个样子。”
邢伟国靠在后排座椅上闭目养神。
“其实这个结果比我预想的要好。在极端情况下，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凌音选择了牺牲自己和队友，保护中国公民的生命安全。至少就这一点来说，凌音，乃至整个蓝影突击队，都是最优秀的特战队员。”
东部战区特种作战旅，可以说是作战能力极其强悍的一支部队，而蓝影突击队又是东部战区实力最强劲的特种作战分队。蓝影突击队自2012年成立以来，担负过大大小小共八次的实战任务，也为这支还算年轻的特战分队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以战代练，借鉴实战中成功的经验，吸取失败的教训，不断地发展壮大，为蓝影突击队，为特种作战旅，甚至整个东部战区赢得了不朽的功勋。军区改战区之后，蓝影突击队被划归东部战区特种作战旅，人员由原来的蓝影突击队队员以及其他战区的优秀特战队员组成。
这次的实战，是蓝影突击队自成立以来遇到过的最为棘手的、伤亡最为惨重的任务。两天前，我国政府收到中国驻缅甸大使馆传来的消息，四名中国公民在仰光境内旅游时，失联了。彼时，缅甸政府军和警察正在合力围剿当地的武装毒贩，如果那四名中国公民被毒贩抓住，后果可想而知。事发突然，鉴于这次任务的严重性，东部战区决定派遣蓝影突击队前往仰光营救中国公民。
凌音带领队伍迅速赶往仰光，殊不知那四名中国公民已经被当地的毒贩挟持，成为人质。由于没有接到当地政府的命令，缅甸方面的军警也不敢擅自行动，如果那四名中国公民因此受伤或者死亡，中国政府不会善罢甘休，因此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毒贩带着她们逃进丛林。
凌音和当地政府军核对过情报后，立刻开车带领队员们进入丛林搜查，在一处高地上发现了那伙武装毒贩，蓝影突击队跟他们展开了激烈的交火。最终，毒贩溃不成军，丢下人质跑了。就在凌音以为任务顺利完成，可以回国后，在返程的路上，车队遇袭，最前面的那辆吉普车被毒贩的增援部队用火箭筒炸翻，三名特战队员牺牲。凌音迅速组织队员下车反击，但毒贩的人数实在太多，又牺牲了一名队员后，凌音让副队长李文婷带着四名中国公民先行撤退，无论如何要保证中国公民的生命安全。然后她率领其他队员引开敌人，但还是寡不敌众。危急时刻，缅甸政府军和警方赶到，将毒贩的增援部队一网打尽，然后派遣直升机将蓝影突击队剩下的队员送回国。
战区医院内，凌音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一颗子弹的弹片插进了她的左腿，所幸并没有伤到骨头。做完手术后，她恢复得不错，但她的心情很差。和她朝夕相处的战友，因为这一次的任务饮恨疆场，她很自责。她认为自己这个队长难辞其咎。
尽管李文婷这两天一直在病房里陪护她，但是凌音依然神情冷漠。
病房门打开了，是一名护士走进来，要给凌音换药。跟着护士一起进来的，是邢伟国和秦磊。
“旅长，参谋长。”凌音看到两人，立刻坐起来，朝他们敬礼。这是凌音这两天说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
邢伟国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敬礼。等护士换完药后，邢伟国脱下大檐帽，放在床头柜上，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再恢复几天就可以归队正常训练了。”
邢伟国点点头。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旅长，您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凌音似乎看出了邢伟国的心事。
“我问过你的主治医师了，他说你患上了轻微的战后创伤应激综合征，所以短时期内，你不适合参加部队的训练。”
凌音没有说话，但不知为何，眼眶中噙满泪水。
“旅长，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跟您说……这几天我一直在做噩梦。这是我们蓝影突击队的第一次实战，没想到就是这种结果，我觉得我这个队长太无能了……我说过要把他们全部平安地带回来……”
邢伟国有点后悔说这句话了。他安慰凌音道：“凌音，能进入蓝影突击队，你的实力肯定是毋庸置疑的。毒贩太狡猾了，再加上你们没有什么实战经验，还有上级领导的决策失误，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不是你的问题。”
凌音擦干泪水，转过头看向窗外。
“部队的士兵，尤其是野战军和特种部队的特战队员，或多或少都经历过PTSD，你的情况还算比较好的了，说明你的心理素质还是比较强的。第一次实战，就经历这样的事情，说实话，换做是我，我也束手无策。”邢伟国依然在安慰自己手下的队员。没办法，自己是蓝影突击队的直属领导，自己手下的队员，自己当然得护着点儿。
“另外，我还必须告诉你一个消息。”邢伟国叹了口气。
凌音心里一沉。
“您说吧，旅长。”
“蓝影突击队要改组了。”
“改组？”凌音皱了皱眉，“啥意思？”
“从此以后，东部战区没有蓝影突击队这支队伍了，蓝影要和中部战区的红箭突击队合并，在中部战区的陆军特种作战旅组建一支新的特种作战分队。”邢伟国回答。
“怎么会这样？难道就是因为我们这次的任务失利了吗？”凌音问道。
“不是，”邢伟国摇摇头，从秦磊的手提包中拿出一份红头文件，递给凌音，“这是陆军司令部下达的命令。当时军改的时候，我们特种作战旅本身就没怎么动，按理来说，当时蓝影突击队应该是要改番号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面也没有消息了。这次也是个契机，因为中部战区特种作战旅要组建一支新的特种作战分队，番号和名称都还没有拟定。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这支特战小组会常驻中部战区陆军特种作战旅，是国家级的反恐作战小队。这支突击队的队员将会从陆军各大战区的精锐特种部队，包括海军的陆战队和蛟龙突击队、空军的雷神突击队，以及各个省份武警总队下辖的机动支队和反恐特战部队抽调。也就是说，猎鹰和雪豹都有可能会挑选最顶尖的特战队员来参加选拔。”
凌音双手拿着文件，浑身颤抖。她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邢伟国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中部战区陆军特种作战旅的旅长韩锦文，是我的老朋友，他让我在我们旅的反恐特战队伍里挑选两三名特战队员，过几天去中部战区报到。这个名额，现在给你，你要不要？”
凌音抬起头，吃惊地望着邢伟国。本来她以为，这次的任务牺牲了这么多队员，她最起码也会受处分，但是没想到，不仅没有处分，还有机会去更高的舞台，跟全军的高手过招，这是让凌音无法拒绝的。
“我……有这个资格吗？”凌音嗫嚅道。
秦磊笑着回答：“相信你自己，蓝影突击队虽然不是国家级反恐部队，但是也算东部战区陆军的战力天花板了，能成为蓝影的队长，实力摆在那儿了。我和旅长商量过了，两个名额都给你们蓝影，所以我们决定，把另外一个名额给李文婷。你们俩是战友，她又是你的副队长，彼此熟悉对方的思维和战术，这对你们以后的训练也是有很大帮助的。”
凌音脸上终于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谢谢旅长政委！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对我的栽培！”
邢伟国戴上帽子，收回文件。
“出院以后，立即归队，收拾东西，去中部战区报到！”
“明白！”
三天后，凌音办好了出院手续，在李文婷的陪同下，回到部队整理东西。中部战区来的两名上校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旅长，那我们就走了。”凌音转过身，对邢伟国敬了个礼。
邢伟国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要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知道了！”
邢伟国又把目光移到李文婷身上：“凌音的伤还没完全好，这段时间你多注意一下，要让她尽快痊愈，参加更为严格的训练！明白了吗？”
“放心吧旅长！”李文婷也敬了个礼。
“去吧。”邢伟国挥了挥手。凌音和李文婷转身朝军车走去。一名上校已经下车，帮她们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又帮她们把行李塞进后备箱，两人上车后，摇下窗户，最后对邢伟国和秦磊挥了挥手，作为告别。邢伟国不为所动，只是笑了一下。秦磊也挥挥手作为回应。两人就这么看着军车扬长而去，消失在视野里。
“唉，”秦磊将双手背在身后，低下头，叹了口气，“玉米成熟了，狗熊就来摘棒子咯。”
邢伟国瞥了他一眼：“什么棒子？什么狗熊？这也是为我们国家的军队建设贡献力量，知道不？如果凌音和李文婷能留在那边，那说明她们的能力足够优秀，也反映了我们的培养是合格的，你应该高兴才是。”
“嗨，我当然知道。但是更精锐的部队，往往意味着更严苛的训练和更为艰险的任务，以及更高的死亡率。在特种部队这个充斥着男兵的‘野人堆’，她们两个女兵，真的没什么优势啊……”秦磊也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怎么？自己的兵，自己还不信任？我的个人观点是，虽然女兵在体力上和男兵确实有差距，但是她们有些时候在战术思维上比男兵更巧妙，女兵天生的缜密思维有时也能在战场上挽救整支队伍，很有可能因此而避免出现全军覆没的情况。现在这个时代，女兵进入特种作战部队参加训练，完成任务，很多时候往往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不要小看女兵对现在的中国军队的作用。你看凌音之前的训练成绩，几乎全部是满分，甚至比一部分男兵还要优秀。不然为什么我会选她出来做队长？”
秦磊点了点头：“果然还是你老谋深算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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