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你这娃娃倒是有点意思”
虚空中，传来了一个飘渺的女声。声音的主人轻笑一声，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未等少年回应，四周开始不断变幻。
“过来”
熟悉的声音在少年的耳畔响起，少年抬头，总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身体本能地想要靠近。
一袭青衫入眼，午后阳光正好。乌丝垂在一侧肩上，那人倚在窗边，一双狐狸眼半眯着，看见少年，将手中的书放下，眉眼弯弯看着少年。
“过来，到我身边”
柔和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
少年想起进阵前那弟子说的话：
“庄生晓梦能让人看到内心最深处的欲望与执念”。
闭上双眼，心中想着眼前一切皆为虚幻，任凭那人如何引诱少年也不为所动。
渐渐地那人也觉得无趣，少年感到四周似乎有些变化，他睁开眼睛，眼前画面发生了变化。
还是那人，只是身上着装发生了变化。满身是血，身上白衣被鲜血染透，抱着剑蜷缩一团，蹲在一棵枯树下，眼中有些迷茫。
看到少年先是眼前一亮，接着想到了什么，垂下眸子，好似一个怕抛弃的幼狐，犹豫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他们都不相信我，你…信我吗？”
明知这是幻境，少年却莫名心中一堵。忍不住想要上前。想要站在那人的身边，告诉他，无论何时他都信他。
像是被迷惑了心智般，少年不自觉地走上前了几步。
一道紫光划破幻境，少年瞬间清醒过来，幻阵中各种颜色的法力里，一道紫色的法力从幻阵中出来，萦绕在少年的四周。
少年只觉对这道法力有一种莫名地熟悉感，跟着法力的指引往前走。
这道法力驱散了幻阵对少年的影响，神识瞬间变得十分清醒。
“这样进入一个个幻境太被动了”，少年心想，“必须要尽快破阵才行。”
一个幻阵是围绕着他的阵眼所展开的一系列幻境，破掉阵眼即可走出幻阵。幻境中阵眼会变成任何样子，不知此阵中，阵眼又会变成什么。
想到这里，少年若有所思，想了想刚刚经历的那两个幻境，心中有了些猜测。
虽然幻境的场景情景内容各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即都是围绕着幻境中的那名男子所展开的。
紫色的法力绕在少年的手上，为他化作一柄长剑。
少年手执长剑，踏入下一个幻境。
还未见人，清脆的铃铛声先入耳畔。
依旧是那人，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一条青蛇绕在银制腰带上，吐着信子，缓缓地向上爬。
哼着不知名的山间小调，青丝散开铺满石头，一缕发丝被编了起来，穿过一颗刻着苗疆花纹的银制珠子，垂在胸前。右脚踝上的银铃因在那人赤足淌着溪水晃荡叮铃作响。
白皙的小腿在左侧下摆的开叉中若隐若现。若是忽略他正用带着蛇纹银制护腕的手擦拭着染满血迹的短刀，只会让人觉得好一副怡然自得的画面。
听到脚步声，青蛇瞬间隐去消散在空中。那人歪了歪头，见少年走了过来，将匕首收回腰间，拿起身旁油纸上的糖葫芦。一双狐狸眼看着少年眼中满是笑意，冲淡了刚刚眼中浓烈的杀意。
那人似乎看不到少年手中的长剑，嘴角勾起，一副毫不设防的样子唤着少年。
“你看，我给你买什么回来了。”那人一跃而起，向少年走来。赤足踩在草地上，脚踝上的银铃一步一响。他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芦，眼睛弯成月牙，看着少年：“看看我买了什么？”
明明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那双狐狸眼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引诱着人沉沦在这幻境之中。
“眼前一切皆为幻境”，少年心中默念着。
握紧手中的长剑，剑身环绕着紫色的流光，提剑向眼前那人走去。
一步
两步
……
少年握紧了手中的剑，明明那人就近在咫尺，却下不去手，即便他明知那人不过一个幻境中的幻象。
“必须要对你下手我才能破局吗？”
少年喃喃道。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这幻阵中的幻境皆为入阵者心中所想而生，他心中隐隐的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知道眼前这人只是一个幻象，但少年也还是不愿让他看到，平日里清冷的声音夹杂着些温柔，看着眼前人说道：“闭上眼睛，一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看”。
眼前的人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看了眼前这人一眼，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舍，起手把剑架在脆弱的脖颈上，一剑划过。
既然幻境由入阵者心生，入阵者死了，幻境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眼前幻境如烟消散，证实了少年所想。一只白色巨大的九尾狐出现在了少年眼前，见到眼前情景，少年知道自己赌对了。
九尾狐化作一白衣女子，眉眼间竟与少年有几分相似。
“像你这样破阵的我可是第一次见”，女子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你这人可真有趣”。
“不过是运气好正好赌对了”
少年回答。
“这法力竟可以为你所用！”
九尾狐看见少年手中长剑上的紫色流光有些惊奇，又看了看少年的脸，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九尾狐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我名为应樱，是一只九尾狐。多年前被玉霜仙尊所救，仙尊将我安置在这幻阵之中，便于我修行，同时，我也掌管着这幻阵的日常维护工作”。
少年向应樱行礼，“晚辈拜见应樱前辈”。
“叫前辈太生分了，你叫我樱樱就行了”
应樱笑了笑，又仔细打量着少年，一副了然模样，心想：“人好看，声音也好听，就连行礼的样子都好看，怪不得怪不得……”
接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应樱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残缺的珠子。
虽然残缺，但珠子上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让人一看就知定非凡品。
“这个给你，也算是还了当年九方念救我的恩了。”
应樱见少年面露疑惑，开口解释。
“除了那些已经得道的神仙，只有我们九尾狐一族有拥有能够直接看到人的神识的能力”，说到这里应樱有些骄傲，身后的尾巴不自觉地摇了摇。
“你初入阵时，我便发现你虽身无修为但神识却十分强大，想来你的来历非同一般。我见你的神识有所残缺，这天元珠虽只有半块，但其滋养神魂的效果也是一般法器所不能比的。”
“樱樱前辈”
听到应樱的话，想到自己缺失的记忆，少年开口问道：“若是神识受损会导致什么后果？”
他记忆开始于他浑身是伤，在一户猎户家醒来。
猎户说他上山打柴时捡到了重伤昏迷不醒的少年。他只记得他必须要找到一个叫“九方念”的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腰间挂着一个刻有“洛”字的玉佩，所以猎户一家便唤少年为“阿洛”。
能让一个人在失忆时还能记得的名字，无疑这人十分重要。
或许是至亲、挚爱之人，亦或是极恨之人。
在几经周折之后，少年得知，九方念正是青幽宗的长老，世人称之为玉霜仙尊。
“这个嘛，很难说”，
应樱的声音拉回了少年的思绪，“轻者一般会被梦魇缠身，严重一点的话会丧失记忆，再严重的话魂飞魄散也说不定。”
“原来如此，多谢解惑”
少年心中记下，看了应樱手里的天元珠一眼，婉言谢绝，“樱樱前辈的心领好意在下心领了，但这天元珠实在是过于贵重……”
应樱见少年有婉拒之意，还未等少年说完连忙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如今将此物给了九方念的人，也算是报答了当年九方念恩情了”。
少年以为应樱听到了他在阵外的对话，知道他要成为九方念的弟子，便将师父的恩情还到徒弟身上。
感受到天元珠确实对神识有好处，或许会对他找回记忆有很大的帮助。少年也不再推脱，只想着日后再还这份恩情，便收下了天元珠放入囊中。
“去吧，那边就是出口”，应樱指了一个方向，“记得有空来找我玩”。
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应樱倚在虚空中幻化出的贵妃榻上，一脸看戏的样子看着少年的背影。
“九方念，不知道你这样的人遇到了你的命定之人会变得如何呢？”
少年在踏出幻阵的同时，手中长剑化作一片星辰，重新回归到庄生晓梦之中。
外门有些年纪小的弟子，看了半天不见有人从庄生晓梦中出来，感到有些无趣，昏昏欲睡。
刚要与周公约会，被同伴一掌拍醒。正要发怒却听到同伴惊呼道：
“快看快看，有人从庄生晓梦里面走了出来！”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来了精神，能走出庄生晓梦的无一例外或早或晚都会成为修真界让人遥不可及的修炼天才，一时间众人想要看看究竟是何人闯过了这庄生晓梦。
看见竟是刚刚那个毫无修为的凡人走了出来，不仅是众人，青幽宗的掌门承泽也是有些惊讶。
但承泽并没有小瞧少年，而是细细地打量着他。
这一看，发现了更多的惊喜。承泽生怕自己看走了眼，又看到旁边议论纷纷的长老们，才确信自己没有看走眼——这少年正是百年不遇的天灵根，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找不出几人。
再加上能闯过庄生晓梦，心性必是极佳的，若是假以时日没准会成为下一个九方念，甚至超过九方念。
想到这里，承泽有些按捺不住了，起身走到少年面前。
少年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承泽甚是满意，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开口问道：“可有心仪的拜师人选？”
承泽见少年天资不差又如此乖巧，愿意卖少年一个面子。
“九方念”
“嗯？”
承泽摇着折扇的手顿了一下。
你说谁？
承泽怕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玉霜仙尊，九方念”
“不行！”
听到这个名字，承泽下意识地回绝，心中默默收回他觉得这少年乖巧的话。但又不想错过这个好苗子连忙补充道：“除了他谁都行”。
“我只要他”
少年态度客气，但却丝毫没有半分退让之意。
“青幽宗上下所有丹药藏书你都可以随便用”。
少年不为所动
“我让你当首席弟子”
少年不为所动
承泽咬了咬牙，“只要你拜除了九方念的任何人，下届青幽宗掌门也让你当”。
少年还是不为所动
承泽心想他们有天灵根的人都脾气这么倔的吗。
叹了口气，对少年说道：“那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问问师兄他的意愿”。
孤影峰上
“师兄师兄”
承泽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打破了孤影峰的寂静。
“何事？”
九方念抬眸懒洋洋地看着承泽。
“今年内门弟子选拔大会上，有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子通过了庄生晓梦”。
“哦，那恭喜掌门又添一名内门弟子”。
九方念知道承泽找他来肯定没什么好事，一脸敷衍的祝贺承泽。
承泽坐下，灌了口茶，连忙接着说道：“我和你说，这小子真是绝了。身上虽然毫无修为，但心性却十分的好，这小子一进去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破了幻境。当年你拜入内门的时候毁阵，啊不对，破阵还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那破阵我没彻底毁了就不错了”
九方念一手托腮，一手拿起桌上的一颗葡萄塞入口中，眼睛半阖想着事情，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话锋却是一转。
“你这还不赶紧为他选师父，操办入门事宜，来我这里干什么？”
平日里威风八面的青幽宗掌门摇了摇手中折扇，试图掩饰住内心的不安。
承泽知道，九方念这人平时不疯的时候，就是一条咸鱼，不喜欢麻烦的事情。
他当初也和九方念约定好，九方念只需当青幽宗的镇派吉祥物就行，非门派重大的事情不会来叨扰九方念。
“那什么，师兄你想不想带个徒弟？”
犹豫了片刻，承泽还是开了口。
“不想，太麻烦了。”
不出承泽所料，九方念立马回绝。
“天灵根的徒弟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承泽试图卖力推销，“培养好了，以后出门还能当个打手，居家旅行必备佳品！”
“谁没事闲的敢来找我的麻烦”
九方念像看傻子一样看了承泽一眼。
“也对”
见推销不成，承泽拿出从小到大屡试不爽的方法，扑过去抱住九方念，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看着九方念。
“我最最最最好的师兄，你就可怜可怜你这被迫当家的师弟吧。”
“把你的手拿开”
九方念一副莫得感情的样子。
“若是寻常弟子不要也罢，这个弟子可是百年不遇的天灵根啊。这么多年了除了你和那几个已经闭关多年的，我可是第一次见到天灵根。这么一个心性天赋俱佳的好苗子，百年难遇。师父哪天回来发现我放走了这么一个好苗子，肯定要当场砍了我!”
承泽又接着卖惨，他知道九方念这人最为心软。从小到大，每次承泽一缠着九方念撒娇，无论他的什么要求九方念都会满足他。
“算了”，九方念叹了口气，“我可真是欠你的”。
承泽眉开眼笑，不见一丝刚刚的愁容：“那我这是上辈子给了师兄什么，这辈子才能遇到这么好的师兄一直帮我”。
“上辈子吗？”
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眸中染上几分伤感，
“我欠了你一条命”。
上辈子他被各大门派追杀，身负重伤，阴差阳错的躲入了青幽宗内。
青幽宗避世许久，在那里他与千之影相认之后，隐藏身份在青幽宗后山疗伤。
在此期间与迷路误入后山的承泽相识。二人相谈甚欢，那段时光也是九方念为数不多的怀念的时光。
可惜后来那些人还是找到了他，为了不连累青幽宗，九方念离开了青幽宗。本以为这样就不会连累他人，没想到却还是连累了承泽。
九方念拿起铜镜旁的白色软缎，闭上眼睛，将白绫覆上双眼，想起上一世承泽最后的结局。
平日里，温润地青年，此刻拖着平日里很少出鞘的长剑，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坚定地挡在他的身前。
“你身为青幽宗的内门弟子，何必为了一个魔头，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人群中，有一个老者摇了摇头，开口劝承泽。
“为挚友，值得”
风吹起了晴山蓝色的衣摆上，染上了点点血迹。承泽笑的意气风发，抬手起剑。
“承泽！！！”
九方念挣扎着布满伤痕的身体想要起身，阻止承泽，却还未来得及，只见眼前一片金光。
平日里，明明九方念教了数遍承泽也没学得会，此刻却用血画出了那一直画不好的传送符。
“你看，我画出传送符了”，承泽回眸，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只可惜，答应好给我的梨花酿我却喝不到了”。
合上双眼，不愿再忆往事。
画面渐渐模糊起来，承泽的声音也随之在耳边越来越小，最终消散在了空中。
“真是个傻子”
九方念轻声说道。
“师兄，你骂我干嘛？”
无端挨骂，承泽只觉有些委屈。
“我就骂你怎么了，有本事打我啊？”
回过神来，九方念本能回怼承泽，垂眸掩住眼中情绪。
想起上一世的往事，仿佛在昨日。虽然如今一派祥和，但九方念心中总是有些不安。打开桌下的抽屉，将写好的一摞各种符咒塞到承泽手中。
“师兄，你之前给我的我还没用完呢”，承泽一脸懵，“怎么又给我这么多？”
“哦，你不要就还给我”
九方念装作要将符咒拿回来的样子。
承泽连忙将符咒装进储物囊中，小声嘟囔着，“师兄写的灵符可是天地下最好的灵符，傻子才不要呢”。
看着承泽小声嘀咕的模样，九方念嘴角扬起一丝笑，拿起桌上白绫将其覆上双眼。高挺的鼻梁，不施胭脂自红润的薄唇，再加上一身白衣，衬的他仿若一朵不可亵渎的高岭之花。
“走吧，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非我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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