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赖上
再有七日，便是封后大典。
大典之后三日，便是武成王与恒静郡主的婚期。
魏朝双喜临门，忙的人忙死，闲的人闲死。
宋姮因便在闲的要死之列。
廷尉寺无差事，顶头上司不在京都，皇帝与王爷忙着成亲。
宋姮因乐得自在，日日带着阿若吃喝玩乐。
好日子又过了三四日，顶头上司贺长霆回了京都。
宋姮因正伴着阿若用晚饭时，贺长霆拎着一个冰匣进得府来。
见到一个孩童坐在宋姮因身边，整个人都愣了。
“这是谁家的娃娃？”
贺长霆瞥了一眼孩童，拎着匣子交给女婢，吩咐：“我从青州带的海味，新鲜的，去料理了。”
阿若一听有海味，眨巴着一双璀璨黑眸，未语先笑：“叔叔，你带的什么海味？有青州大虾么？”
贺长霆不把自己当外人，在孩童身旁坐下，摸摸人的脑袋：“有，不仅有大虾，还有海蟹，活的呢，你要去看看么？”
“要！”
阿若重重点头，站起身来就向厨房跑去。
把小人儿支走，贺长霆往宋姮因身旁挪了挪身子，掏出一个小玉瓶塞进人手里，“这是我家传的万和丹，解百毒。”
自青州回来，入宫复命，听武成王说起宋姮因嵩岳寺受伤中毒，差点废了一条胳膊，面子上虽无忧色，心底着实有些后怕。
听到这话，宋姮因也知贺长霆已经了然前事，接下来大概又要说不准她当差的话了。
就想好好当个差，怎么这般难。
“多谢大人。”
宋姮因接过药，直接放在一旁，莞尔含笑望着贺长霆，等着他训话。
四目相对，气氛凝了一瞬。
贺长霆自认看穿小姑娘的心思，以为她这是冲自己撒娇，要自己喂她吃药，眼底含笑，拿过玉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丹往人嘴边喂去。
宋姮因急忙后避，握上贺长霆的手腕，“大人，我自己来！”
已经喂到嘴边了，贺长霆哪舍得前功尽弃，捏着人的下巴将药丹填了进去，一仰脖子，宋姮因下意识的咽口水，吞下丹药。
“明日无事，我教你近身格斗术。”
喂罢药，贺长霆心底美的很，小姑娘懂得跟他撒娇了，好事儿。
“教我近身格斗术？”宋姮因疑惑，他怎么不训话？
“嗯，你长鞭用的好，再习得一些近身格斗之术，我不在的时候，也放心些。”
贺长霆说着话，拿起筷子便夹肉来吃。
进门这么许久，宋姮因愣是没让他吃口菜。
宋姮因心底燃起希望，看来贺长霆并不打算让她辞了翼奴郎的差事。
“大人……”
话刚出口，贺长霆揽上人的腰肢，纠正：“叫白狼哥哥。”
吃了几口菜，又补充：“不当差的时候，不准叫大人。”
宋姮因拨开他的手，生了恼意。
察觉小姑娘不情愿，贺长霆没再动手动脚，与人聊起天来，“等飞虎完婚，咱们的事也该抓紧了。”
“我跟你有什么事？”宋姮因蹙了眉心，觉得这话甚是轻佻。
贺长霆灿然一笑，“自然是男婚女嫁、生儿育女的事啊。”
“我瞧你挺喜欢娃娃的，咱们抓紧生一个，一半像你，一半像我，一定比方才那娃娃还好看。”
宋姮因的嫌弃，在贺长霆看来，只是女儿家的娇羞，更加定意要抓紧把人娶回去，捅破这层窗户纸，让小姑娘大大方方的，适应这夫妇间的调笑打趣。
“国公爷，你若再说这种话，我可不客气了。”
宋姮因冷了眼眸，嫌弃的不行。
“好，不说了，吃饭。”
贺长霆又是畅快一笑，冲房外喊：“那海味做好了没？”
女婢怏怏而来，“大人，府中的厨子不会料理海味……”
“不会？怎么不早说，我自己来，阿因，你留着些肚子，等我。”
撂下话，宽下绯色官袍，撸起袖子进了厨房。
女婢含笑，意味深长的看向宋姮因：“姑娘，国公爷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啊。”
宋姮因一噎，上不上厅堂，下不下厨房，跟她有什么关系？
“叫阿若过来吃饭，还有，再拿两副碗筷来。”
方才贺长霆用了她的筷子，虽然嫌弃的不行，念在他奔波劳累又送自己万和丹的份上，终究是忍在了心里，没有当面给人办难看。
女婢去了一会儿，再进来时只拿了碗筷，并未见阿若。
“阿若呢？”
“在给国公爷打下手呢，阿若听说国公爷要给姑娘做海味吃，欢喜的紧，黏着人赶都赶不出来。”
“他是六皇子，怎么能做这些事情。”
宋姮因皱着眉头，寻去厨房要把人捞回来。
还未进门，听到一大一小说着话，一个干净疏朗，一个稚嫩纯真。
“小鬼头，那虾别玩死了，死了就不好吃了。”
“可是我们也不能吃活的呀。”
“小鬼头，把那勺子给我。”
“好。”
小人儿蹭蹭蹭，在厨房跑来跑去，时而一阵明亮欢快的笑声。
宋姮因没进去打扰。
阿若的生身父亲，一直介怀他的身世，不曾敞开心扉做一个好父亲。
就让他多开心一会儿吧。
宋姮因折回房中，只等了片刻，贺长霆端来一盘大虾，身后阿若抱着一碟蟹肉。
“阿因，来，尝尝。”
贺长霆放下盘子，熟练的剥好一只大虾，要去喂小姑娘。
宋姮因急忙拿筷子接下，悻悻然推开人的手腕。
贺长霆只当小姑娘害羞，连剥几个大虾放到人的碗里，才看到身旁还坐着个眼巴巴的小人儿。
“那，给你。”
贺长霆剥好一只大虾，喂向阿若嘴边。
阿若没那么多顾忌，嘶溜一口吞下，心满意足的望着贺长霆傻笑，抓起一块儿蟹肉放进贺长霆碗里，“叔叔，多蟹。”
说罢，又抓起一块儿蟹肉放进宋姮因碗里，“姮姨，你也吃，我做的呢。”
“是么，阿若真厉害。”
宋姮因笑的开怀，夹起蟹肉填进嘴里，称赞：“嗯！真好吃，阿若真棒！”
贺长霆被小人儿抢了功劳，心里不乐意，歪着头凑近宋姮因：“阿因，我呢？”
他也想被心上人夸赞。
“国公爷的虾，也不错。”
出于成年人的礼貌，宋姮因没有驳贺长霆的面子。
“你如果说，白狼哥哥的虾不错，我更开心。”
宋姮因笑笑，到底没遂人的愿。
“算了，不急在这一时。”
等小姑娘嫁他，恩威并施，夫君都唤得，莫说一句“白狼哥哥”了。
阿若吃的开心，望望贺长霆，又望望宋姮因，笑道：“我们好像一家三口啊，姮姨，你说是不是？”
“噗！”女婢没憋住，笑出声来。
宋姮因一噎，定定心神，“阿若，吃饭。”
贺长霆欢喜，抱阿若坐在自己腿上，“小鬼头，叫声姨丈，给你剥虾吃。”
阿若想都没想，抱着人的脑袋，乐开了花：“姨丈，姨丈，我要吃虾！”
宋姮因又是一噎，为了一只大虾，阿若就把她卖了。
晚饭吃的尤其热闹，阿若的笑声没有断过，被贺长霆逗的差点笑破肚皮。
吃罢晚饭，宋姮因不想再留贺长霆，温然笑道：“国公爷，早些回去歇吧。”
阿若却不放人，“姨丈，再陪我玩一会儿。”
贺长霆捏捏阿若的脸，“跟姨丈回府去，姨丈带你飞。”
“好啊。”
阿若这个小没良心的，人家一撩就跟人跑了。
贺长霆俯身将阿若架在肩头，冲宋姮因道：“吃了那药惯容易犯困，你早点歇着，小鬼头交给我，放心吧。”
背着人走到府门口，又回身冲女婢交待：“明日我来府上吃早饭。”
“是。”女婢含笑答应。
宋姮因一僵，被人赖上了……
“桃言，明日早饭，多放些盐，我想吃咸口的。”
第二日，贺长霆果然架着阿若来宋姮因府吃早饭。
宋姮因早就命家奴准备妥当，亲自尝过饭菜的味道，放足了盐。
“阿因，昨日睡的如何？可有不适？”
那药虽解百毒，服用前期会有些不良反应。
“很好，国公爷不必担心，快吃饭吧。”
宋姮因亲自替贺长霆盛了一碗粥。
头一遭被小姑娘如此殷勤相待，贺长霆难抑心中欢喜，在人身旁坐下，端着粥喝了一大口。
咸的发苦，齁的人嗓子疼。
贺长霆咽了半口吐了半口，拧眉望向小姑娘。
“怎么了？”
宋姮因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乖乖巧巧的望着贺长霆，说着话，喝了一口粥，美滋滋的咽下去。
贺长霆以为自己尝错，又喝了一小口。
确实齁咸。
又去看阿若，阿若喝的不是粥，是汤。
“小鬼头，你那汤好喝么？”贺长霆问。
阿若点头：“好喝，姨丈，你喝么？”
说着话，端着碗把汤喂到贺长霆嘴边，“你尝尝？”
贺长霆咕咚咚喝了两大口，确实比他的粥好喝。
难道小姑娘故意整他？
可明明看见小姑娘那粥是从一个锅里盛出来的啊。
宋姮因面色不改，接着喝粥，问贺长霆道：“是不是不合国公爷的胃口？”
贺长霆夺下小姑娘的粥，尝过之后，拧着眉头，问：“就这么不想跟我吃早饭？”
“怎么会？”宋姮因一副被冤枉的模样。
“你喜欢喝这样的粥？”贺长霆凤目微扬，倒要看看小姑娘逞强到几时。
宋姮因点头：“早上喜欢喝些咸粥，开胃。”
“是么，好啊，多喝些，以后我日日来陪你喝。”
贺长霆盛满粥递到小姑娘手边，见人不接，索性逼近人的身旁：“要我喂你？”
“不必。”宋姮因笑吟吟的接过粥喝起来。
“桃言，小鬼头喝的汤还有么，给我盛些来。”
贺长霆心底明镜似的，小姑娘就是故意整他，不愿意跟他吃早饭，他偏要跟人一起吃早饭。
偷鸡不成蚀把米，宋姮因心底憋了一口气。
咬着牙喝完一整碗咸粥，宋姮因脸色冷成了冰雪。
见人被欺负成这样，贺长霆心里一乐，贱兮兮的凑到人身旁，轻笑：“明日还喝不？”
宋姮因笑应：“跟国公爷有关系么？”
“有啊，你想喝，我给你做，比这咸上百倍，定把你的胃开的足足的，不出一个月，把你养的白白胖胖，再给我生个白胖小子。”
贺长霆见小姑娘嘴硬，也刻薄起来，挑眉浅笑，势要把人的傲气压过去。
宋姮因憋着怒气，瞪了人一眼，“饭也吃了，国公爷请回吧。”
“等一下，不是说今日教你近身格斗术么，我给你的短刀呢，拿来，教你用。”
贺长霆说罢，又望向阿若：“你在一旁扎马步，把底子练好，等你大些，姨丈这一身功夫，都教给你。”
贺长霆见宋姮因待这幼童极为上心，虽到现在还不清楚人的身份，却已经对人掏了心窝子。
宋姮因听说要用短刀，转身回了闺房，“我去找找。”
那短刀她早就让穆端送与高允初讨人欢心了，哪会料到贺长霆还记得这事。
现下，只能做做样子找寻一番，走一步看一步。
等着宋姮因寻短刀的空当，贺长霆教阿若扎起马步，掰正人的身子，压下人的双膝，如治军一般，冷厉严肃，一点儿也不含糊。
去了一刻，宋姮因讪讪踱步庭中，低声道：“国公爷，那短刀寻不见了……”
“不见了？”
贺长霆本来皱了眉头，见小姑娘面有愧色，想来不是故意弄丢的，没再苛责，又自腰间解下一把短刀，塞到人手里：“只剩这一把了，莫再丢了。”
宋姮因细看之下，见这短刀形制大小同上次送她的那把一摸一样，唯手柄处镂的是金麒麟，而她那把，雕的是只展翅金凤。
“这两把刀？”
“嗯，麟凤双刀。”
贺长霆怕小姑娘更加愧疚，没敢说这是贺家祖传的。
贺家麟凤双刀，只传嫡子嫡媳。本来应该新婚之夜再拿来送人的，贺长霆却一早就给了小姑娘防身。
贺长霆虽没多话，宋姮因却了然，那样精致的麟凤双刀，想来对他意义非凡。
心底确实起了一丝愧意，低着头，不敢看人的眼神。
“好了，拿着短刀，攻我。”贺长霆命令。
宋姮因也不与人客气，卯足力道向人刺去。
贺长霆轻巧避身，握着人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夺下短刀。
“阿因，你力道不足，不要硬拼，拿出用鞭的身法来。”
贺长霆交待着，又把短刀塞回小姑娘手里。
宋姮因如人所言，虽手握短刀，用的却仍旧是以柔克刚的路数。
贺长霆一边闪身相避，一边观察小姑娘的优缺之处。
二人有来有往，不知不觉已经练出一身汗来。
许是出汗的缘故，宋姮因身上总是淌着淡淡的美人香，二人离的又近，每次把人制住时，贺长霆都忍不住吸吸鼻子，然后打个喷嚏，半是喜欢半是惆怅的问：“阿因，你怎么这么香？”
这香味着实让人流连，却又像一羽轻鸿搔着人的鼻尖，撩得人心痒难耐。
宋姮因回回都被这话惹恼，发了狠，要砍人。
却回回都被贺长霆制住，按进怀里，苦口婆心劝：“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越说越轻佻，彻底惹恼了宋姮因。
打又打不过，宋姮因索性撂了挑子，扔下短刀，冷着脸要回房：“国公爷请回吧，属下不学了。”
“哎，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贺长霆攥着人的手腕，不准人走。
“我说翻脸就翻脸？国公爷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宋姮因恼极，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贺长霆扶额，轻叹：“阿因，你怎么这般害羞，往后，我要做的事，可比这……”
他现如今不过说两句逗趣儿的话，小姑娘就听不得了，往后，她还要为贺家开枝散叶呢。
“属下的确比不得国公爷没羞没臊！”
“莫气，慢慢改吧。”
贺长霆越发觉得，得赶紧把人娶回来，破了那层窗户纸。
好在，再有两日便是封后大典，再有五日，武成王完婚，他就可以奏请皇上为他二人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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