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金兰断

晨曦徐徐拉开了夜幕，天已经见亮了，初春的早晨露水很重，空气却很清新。

        雪颜一个人来到村口张望，一条狭窄的土路，两侧是大片大片已经荒废的田地，雪颜不敢离开村子，生怕她一离开这里，等待这些村民的就是灭顶之灾，可是又迟迟不见纪国军队的影子，雪颜左右为难，在村口来回度步。

        “姑娘，你一夜没睡，还是回去歇歇吧。”老婆婆走过来。

        雪颜扶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没关系，我不累。”

        “顺着这里一直往东走，大约走个十来天，就能看见纪州城了，那里是安全的，姑娘还年轻，比不得我们这些迟暮之人，已经没有几年活头了，你还是不要管我们了，去那里躲一躲吧。”老婆婆转身，指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东方的天际，一轮红日刚刚探出头来，映红了空中大片的云彩，远处那一抹朝霞，像是给这片大地注入了一丝希望。

        “对，纪贤！”雪颜囔囔，纪贤就是这人间的希望，他雄才大略，处事周全，一定会安抚好这些百姓的。

        雪颜站起身，正想去找他，可是步子却迈不动了，她走了这些人怎么办？总要先把他们安顿好，再去找纪贤商量解决陆九的事情。

        “雪颜，你在犹豫不决吗？”一个娇弱的女子声音，好熟悉，雪颜猛然回头，是杨柳！

        “柳儿，你还活着？”雪颜大喜，快步走过去，重逢的喜悦让她没有注意到杨柳眼中的寒光。

        杨柳轻摇衣袖，一道莹绿色的光芒如飞刀一般，挥向雪颜。

        雪颜迟疑了一下，推开一旁的老婆婆躲避攻击，莹绿色的光芒，在身后的荒地中炸开，烟尘散尽，雪颜看着后面土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诧异不已，这是杨柳吗？她一向不擅长妖术的啊！

        雪颜回过头，疑惑的上下审视着她，她的身体僵硬，表情木讷，眼神空洞无光，除了这个身形是杨柳，其它完全不是雪颜认识的杨柳！

        “柳儿，你这是怎么了？”雪颜轻声问。“你不是已经……”

        “对！你想的没错，我是已经死了！”杨柳厉声打断了雪颜的话，眼神里全是恨意。“要不是为了帮着你和那只小狐狸守护媚珠，我怎么会死的那么惨！怎么会变成孤魂野鬼，不能去投胎转世！”

        “我……”面对杨柳的责难，雪颜无言以对，确实是她害了杨柳，这是事实！

        “我现在所受的折磨，全部都是拜你所赐！雪颜，我恨你！”杨柳愤恨的大喊，眼中的杀意更浓了。“我与你，再也不是什么姐妹了，我恨你！我恨你！”

        “柳儿，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是请你不要恨我。”雪颜低声道，声音哀求，雪颜什么都可以接受，就是无法面对杨柳的憎恨。

        杨柳曾是那么温柔恬静，与世无争的女子，现在确是这样愤怒的看着雪颜，她的目光炯炯，锋利如刀，怒视着雪颜，几乎要把她千刀万剐，雪颜甚至有些站不稳，艰难的向后退了几步。

        “我何止是恨你，我恨不得把你撕成碎片！”杨柳的神情有些狰狞，咬牙切齿的说着让雪颜撕心裂肺的话。

        “不，不要恨我……”雪颜连连摇头，本能的向后退，想要躲开杨柳那充满恨意的目光。

        “呵……那就拿命来吧！用你的至善之灵助我解脱！”杨柳冷哼了一声，意图很明显，她生前是妖，怎么会来要雪颜的至善之灵？

        “不……”雪颜总感觉杨柳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毕竟当初她与杨柳感情深厚，怎么都不愿意相信现在杨柳会伤害自己。

        “怎么了？不想帮我脱离苦海吗？”杨柳冷笑。“曾经看着你除暴安良，大义凛然，我还一度的暗暗的佩服你，没想到原来你也是个伪君子，那就让我来撕下你伪善的面具吧。”说着杨柳便挥舞着衣袖冲了过来，莹绿色的光芒在她的手中凝结，如万倾碧波奔涌而至。

        这样犀利的妖术，危险迫在眉睫，雪颜下意识的抬起手，按住了剑柄，魄雪剑就在腰际，欲夺鞘而出，助她一臂之力，可是雪颜却在迟疑，杨柳已经死的那么凄惨，她如何再去对她拔剑相向！雪颜叹了口气，坚定的站稳脚步，闭上眼睛迎接死亡，这是她欠杨柳的，她应该还给她。

        莹绿色的光亮越来越近，一个人影扑到了雪颜身上，雪颜被一股力量冲撞，后退了几步，睁开眼睛，是老婆婆！

        雪颜连忙抬起手，瞬间凝结灵术，银白色的光华如一道屏障，阻挡了翻涌而来的莹绿色海浪，老婆婆的身体微微一颤，险些跌倒，雪颜慌忙扶住了她。

        “老婆婆，你还好吗？”雪颜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她却慈祥的看着雪颜摇头。

        “我没事。”老婆婆声音颤栗的对雪颜说。“孩子，你要记住！真正爱护你的人，永远都会爱护你，不会因为时间或是什么事情而改变，还有就是要爱惜自己的生命，真正爱护你的人是不会希望你死去的，你可不要让害你的人得逞，让关怀你的人惋惜。”

        雪颜点点头，扶着老婆婆到一旁坐下，回味着她刚刚说的话，雪颜抬起头，老婆婆说的对，她想起杨柳临终前和雪颜说的话，叫她不要去报仇，她害怕雪颜面临危险，连报仇都不许雪颜去，怎么会来亲手取她的性命呢。

        这个人除了身形是杨柳，脾气秉性与杨柳简直是天差地别，如此暴烈之人，怎么会是真正的杨柳！

        “你不是杨柳。”雪颜缓缓的拔出魄雪剑，指着她大声问道。“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呵，被发现了吗？我确实不是杨柳，确切的说，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软弱无能的杨柳，我已经有了新的生命，等我得到了自由的身体和驰骋天地的力量，你就会知道我是谁了，到那个时候，我会和你好好的认识一下，天界的至善之灵。”她的眼神犀利如刀，似乎能一直看到雪颜的骨子里，雪颜的心上涌出了一丝恐慌。

        “你！你究竟是谁？”雪颜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可以肯定的是，她绝不是什么小人物，她说她要得到自由的身体和驰骋天地的力量，放眼三界，能驰骋天地的就只有魔界的寒天。“你，你是至邪之魂吗？”

        “哈哈……可以说我是，也可以说我不是，怎么？你怕了吗？天界的至善之灵也不过如此，就这样还能算是我的对手，真是笑话！”杨柳悠闲的说道，转头看着雪颜轻笑。“不过也可以说我此时正是杨柳，因为这个身体是她的，你来杀我啊，你杀啊！”杨柳走向雪颜，步步紧逼，雪颜却连连后退，惊异的看着她，杨柳的灵魂已经出卖给了魔界了吗？还是说她被魔界的什么人控制了？雪颜不相信，可是她的目光中确实充满了暴戾之气。

        “呵，看见了吗？善念会让人变得懦弱，选择了她的身体果然是对的，只要你放不开与杨柳的姐妹之情，你就永远奈何不了我！哈哈哈哈……”杨柳仰头大笑。“至善之灵，我们会见面的，我会让整个三界都知道，究竟是你死还是我亡！”

        这么残忍的话，讲的确是事实，面对杨柳，雪颜怎么举得起剑来，即使明知她并非杨柳，雪颜也是无可奈何的，可是这个人是谁，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杨柳也看出了雪颜的犹豫，大笑着向村子走去，雪颜拦住了她。“你要做什么？你我的恩怨，与这些村民无关，他们是无辜的。”

        杨柳瞪着雪颜，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也是无辜的，巫国师杀我的时候，你在哪？”

        雪颜被她问的无言以对，只能低下头，任由杨柳发泄她心中的不快。

        杨柳的愤怒化成犀利的妖术，直取雪颜的性命，雪颜连连向后退，却没有举剑。

        “你不愿杀人，是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沾上无辜者的血吗？你不是深爱着寒天吗？为什么不肯放弃至善之灵？”杨柳仰天大喊。“如果没有你，这三界就没有人能奈何的了我了！”

        “你究竟是谁？”雪颜疑惑，杨柳说的话，雪颜一句都没有听懂，她究竟是谁？是至邪之魂寒天吗？可是言语又很矛盾，听的雪颜云里雾里的。

        “难道你不想放弃至善之灵与寒天长相厮守吗？这安抚三界的重任压在你一个人的肩上，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你在说什么？”雪颜不解道。“维护三界本就是我的责任，我绝不允许有谁危害苍生！”

        “既然你不识抬举，不愿意放弃至善之灵，那就让我杀了你吧！”杨柳冷哼了一声，挥舞着妖术。“用你的死，让我彻底觉醒，这三界只能有我至邪之魂！”

        至邪之魂？他是魔界的寒天！雪颜微怔。

        “雪颜姐姐，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在雪颜身后响起，推开了她，一道光闪过来，杨柳的妖术被躲了过去。

        雪颜回头，是小柒。

        五年的时光，小柒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几经变故，将她历练成熟，她的妖法也明显进益了许多，再也不是那个不喑世事只知道胡闹的小丫头了。

        “小柒？”看到小柒的变化，雪颜即惊讶又欣慰。“真的是你？”

        “好啊，雪颜，你还带了帮手，是想让我魂飞魄散吗？”杨柳瞪着雪颜厉声问。“我已经死的那么凄惨了，你还想让我永不超生吗？”

        “不……不是的，柳儿，你听我说……”雪颜连忙解释，杨柳还记得她们之前的事情，是还没有完全丧失自己的意识吗？她一定是被什么控制了。“柳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你真的要杀死我吗？”雪颜追问，眼神真挚。

        杨柳陪伴雪颜多年，她想挽回那碎裂的姐妹之情，毕竟她的朋友不多，而杨柳是她最珍贵的一个。

        “不要再说了！你不是想知道陆九的下落吗？”杨柳的目光似有波动，大声打断雪颜的话。“他就快到辽城了，正准备杀掉你，夺取你的至善之灵成仙。”

        “他还没有放弃至善之灵吗？”雪颜问道，其实人生本没有苦难，只是人们都在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费尽心机，这世间的烦恼皆来源于欲望，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越追求越痛苦，却不知，得到既是失去，陆九本就是仙，只要他肯放弃贪念，即刻就能飞升天界，他却不悟，一味的执着于利用外界的条件去成仙，真是害人害己。

        “当然，雪颜，你就要死了。”杨柳狠狠的丢下一句，转身离开了。“至善之灵，你就要死了，而你的死，并不需要我动手。”

        “柳儿，柳儿……”雪颜追了几步，杨柳却没有回头，雪颜停住了脚步，追上了又如何，曾经那么亲近的人，现在这样陌生。

        雪颜咬着嘴唇，看着杨柳越行越远，眼中是彻骨的悲凉，人们往往都是失去才知珍贵，分别才知情真，当年的挚友如今已经陌路，雪颜的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她一会说自己是杨柳，一会又说自己是至邪之魂，难道这是魔界的寒天搞的鬼吗？雪颜不知道。

        “几年前，纪州盛传姐姐已经死了，我一直都不相信，原来姐姐真的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小柒走到雪颜身边。“姐姐，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这几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雪颜歉意道。

        “没关系，离开了姐姐的保护，我学会了凡事都靠自己，我的妖法进益的很快，我要向姐姐一样，努力修炼，飞升成仙。”小柒信心满满道。

        “很好啊。”雪颜点了点头，赞许的看着她，现在的小柒很像是三千年前初到人间的她，心无旁骛，一心修行。

        小柒望着杨柳离去的方向。“柳儿姐姐是被强行唤醒的，那并非是她自己的意志，我没有能力阻止，希望姐姐能把柳儿姐姐的妖灵带回来，让她安息。”

        “我会的。”雪颜点了点头，小柒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知嬉闹顽皮的孩子了，不只是妖法有所进益，人也变的成熟懂事了。

        “雪颜姐姐。”小柒拍了拍雪颜的肩膀。“我会照顾好这些村民，带他们到安全的地方，你快去找柳姐姐吧，我想她现在更需要你。”

        “谢谢你，小柒。”雪颜转身感激的看着她，轻声赞叹。“你真的长大了！”

        “好了，快去吧，等我把这些村民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就去找你。”小柒催促道，短暂的相遇又要分开，她的眼里也有些不舍，可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此时此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嗯。”雪颜颔首，压抑着心中的感情，提着剑向辽城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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