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分明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当今圣上从父亲那儿知道我自小善抚琴，特意赏赐了当世独一无二的绿绮，意为“琴瑟和弦”，周围尽是艳羡的议论。顾家与伊家，从此休戚相关。

        “委屈你了。”额头碰在一起时，我有些恍惚。

        “不过，这是你活该。”一声轻蔑地嘲笑，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掩盖，我还是听见了。

        彻骨的冰凉。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喜欢一个人是错。十三岁那年，父亲带我进宫，高头大马上的人是他，着玄色勾金丝的衣袍，在皇家的马场恣意驰骋。王侯将相无一不称赞顾家的二公子一表人才，今后定当大有作为。我痴痴地看着，那马儿却受了惊，奔着蹄子朝我冲过来，父亲在不远处跟圣上交谈，惊呼了一声“宁儿”，可已经晚了。我被恐惧紧紧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被人拽上了马。“当朝宰相之女竟也如此胆小？”分明是嘲笑的口气。羞愧与气愤夹杂，我涨红了脸，是啊，伊府的女儿从不是好欺负的。“看来顾家公子的骑术也不过如此。”我反唇相讥。

        “放我下来。”我看见父亲在前面焦急的脸有些懊悔，自己又给父亲添麻烦了。

        “哈哈哈，爱卿，好一对璧人啊。”圣上仿佛是龙颜大悦，跟父亲耳语了几句，父亲的脸色却不甚好，紧紧地看着我。或许我的命在那时已经被支配，可那时的我还天真地笑着，看着恣意飞扬的人出神。

        就像，现在的我，只要他在，我还是望向他。无数次被嘲讽，被无视，被怨恨，我还是，放不下。

        “你真愿意一辈子守活寡？”阿小守我身边，一身黑衣，意料之外地问我这句话。她是我的护卫，从小被父亲收养，跟着府中的男孩一起训练，之后被父亲安排在我身边。十年了，她陪我，护我，从不多话。可是，在我内心最不愿别人质疑我的时候，她却忍不住了。

        “你可怜我吗？”我苦笑，感觉嘴角是酸涩的。

        “不，我为你不值。”“但，如果你觉得是对的，我相信你。”

        “阿小,我......”

        “嘭！”门被推开，是顾庭延，面色微红，眼神迷离，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清冷。红色的喜袍很适合他，回府多日，在战场被风沙吹得皴裂的脸如今也渐渐转回了原来的白皙，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

        “你还呆在这儿干什么？不知道今天是你家小姐洞房花烛的日子？”顾庭延一脸戏谑地打量着阿小。“你的暗卫？”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盖头都自己掀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那怎么还不让她走？”

        “小姐！”阿小担心地看着我。

        “阿小，你先出去。我没事。”我声音很冷静，但手心里却都是汗，我也怕顾庭延为了苏沁迁怒于我。“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更何况，你也不配。”

        醉酒？我早该料到，他常年征战，这点酒怎会醉成这样。

        “伊宁，我希望你记住，你只是，只是顾府的少夫人，也许你会有我的孩子，但你永远别想取代苏沁。”母亲从前说薄唇的男子最无情，现在想来确实不假。

        “想必顾公子对苏小姐定是至死不渝了，那今日伊宁也无需再拐弯抹角。顾家和伊家的联姻本就蹊跷，圣上的意思让人难以捉摸，两个世家大族，任何一方都有撼动朝野的权势，圣上怎么会放心让两家联合一条心拥有更大的势力呢？我想任何一个权力顶峰的人都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那么这到底是为什么？请顾公子想清楚。”我直直望进顾庭延的眼里，希望他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真没想到，伊宁，我以前是小看你了，不愧是尚书府的大小姐，好，我怎么相信你不是为了顾府少夫人的位子，而只是为了解开这个死局挽救顾伊两家？”他有些玩味地看着我。呵，顾庭延也会害怕犹豫了。“若我食言，夫君大可一纸休书，重回自由身，我保证尚书府绝不会为难顾家。”见他脸色稍霁，我长舒了一口气，之后却是劈天盖地的心痛。

        “所以，夫人现在有何打算？”

        我到现在才仔细打量着顾庭延，其实他更适合红色，像嗜血的妖魔，令人痴迷，堕落。窗外回荡着咿咿呀呀的戏曲，那是苏沁的声音，女人生来便依着男人而活，可是顾庭延从不是谁的良人。

        如果那个人想一箭双雕，我想最好就是两府彻底分裂，势不两立，也许，这段金玉良缘是最好的机会。我无法估测后果，但如果牺牲我，保得整个尚书府，我不会犹豫。

        “我想要个孩子。”我笑着说，眼角湿润，而我已无力拭去。

        顾庭延没有在意“伊宁，你的算盘未免太过浅陋，你以为，我会让你生下孩子，掌控整个顾家？”

        “夫君果然聪颖，你不愿？只是，若我不曾记错，顾夫人让你与苏姑娘成亲的一个条件就是顾家的孩子的母亲只能是我。”

        “你！”他看着我，恨毒了我。

        忽而笑了，“孩子？好啊，夫人有愿如此，我怎可不满足？”

        “痛？”他眼神里闪过少有的疼惜，不过只是一刹那。

        “就算痛，你也只能受着，伊宁，你欠我，欠苏沁，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如果有一天，我也希望伊宁和顾庭延山水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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