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我们接下来到底要去哪里？”贾巴洛郁闷地拴好三匹马，在森林边缘停了下来。“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附近除了村子以外什么都没有。要是想去伊扎克，我们还要翻过一座山——”

        “哦？看来带上你是正确的。”辛格尔德头也不抬地看着手中的地图。

        阿瑞斯走到他身边，狐疑地打量着那幅地图：“这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地图被绘制在一张羊皮纸上，标注得很精细，有山脉，水流，城池和道路的具体位置，还写明了大致的距离。这详尽的地图绝不是一个佣兵团成员能拥有的东西。

        “埃斯特蒙德伯爵给我的，就在你进来之前，我们谈过一次话。”

        “……咦？不是他将你关起来的么？”少年更加疑惑了。他不由得回忆起了那天听到的女仆的谈话，总感觉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在这个国家里发生着，而他却一无所知……

        “……解释起来太麻烦了。总之，他本来就打算释放我，你大闹一场正好给了他借口，就让我们一起离开了。”

        “不行，你必须解释，你的命现在是我的。”阿瑞斯意识到对方正在把自己当小孩子，十分不满地说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假如要去做坏事的话，我就在这里干掉你。”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辛格尔德深深看了他一眼。但，又不能把他丢了不管……

        不管阿瑞斯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在辛格尔德的眼里就是个小孩子。单纯，无父无母，需要照顾。他身上有着太多不属于自己该有的东西：仇恨，魔剑的传承，辗转的佣兵生涯……他以前一定过得很辛苦。

        辛格尔德想到这里，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揉了揉阿瑞斯的脑袋，一瞬间感觉这家伙浑身的毛都竖立了起来。

        “那就趁休息的时候慢慢解释吧……”

        那一天，在第一次审问他之后不久，伯爵的贴身男仆突然偷偷从地道里过来，将他带到了某个看起来像是会客厅的房间。辛格尔德疑惑地等待了一分钟，赫穆特出现了。

        “解决一些问题，稍稍花费了一点时间。”他不动声色地说，手上还端着一杯葡萄酒。“我想邀请你看一些东西。”

        他带着辛格尔德到了另一个房间深处，后者看到面前的景象，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那个黑衣的祭司歪倒在地上，毫无气息。他的喉咙处有一道割伤，鲜血染红了整个地板。那伤痕，正是侍从的佩剑造成的。

        “那把剑现在在我手上。”讲到这里时，辛格尔德说。“伯爵会向教团解释，我们是杀死那位司祭后离开的，所以证据交给我带走再合适不过了。”

        “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你明明没有做过啊……”阿瑞斯皱眉道。

        “我也问了这个问题。”

        “你以为我喜欢演戏吗？但，我年纪已经大了，也不是你这种遇到什么就能拔剑解决的战士。我不会战斗，狄安娜带领的骑士团也就区区数十人，能保护这座城堡的安危就不错了，在你来到之前我就考虑了很久，依靠佣兵们的计划拖延着时间。你突然出现之后，我才想到了解决的方法……”

        在这样说的时候，他将手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又从书架的某本书中抽出一封信来。

        “这是我弟弟写的，他在阿尔维斯陛下的身边担任他的书记官。在寄出这封信后没多久，他就被杀害了。他的死讯几乎是和信一同到达的。顺带一提，我希望……”伯爵瞄了他一眼。“你不会仍然在记恨阿尔维斯陛下。”

        “……”辛格尔德避开了这个话题，接过信读了起来。信写得很简短，也很匆忙。

        亲爱的兄长：

        我冒着生命危险给你写这封信，请务必要将所有的真相牢记于心中。皇后之死乃是蓄意谋杀，暗黑教团即将复活。若将来我有什么不测，请不惜一切地扶助阿尔维斯陛下，他会保证我们埃斯特蒙德的将来。

        以及，以我个人对陛下的了解，他已处于危难之中，但祸起萧墙，无力向外求助。若时机到来，驻守威斯托马的艾达将军将会起兵——届时可趁机施予援手。

        若有使者来向你传达某些残酷无道的命令，请相信这并非处于陛下本人的授意。

        您忠实的弟弟，杜兰德·埃斯特蒙德

        赫穆特有办法辨认弟弟在信中留下的记号，从而确定了这封信是真迹。虽然考虑到消息泄露的可能，写得较为隐晦，但其中关于阿尔维斯的事情应该是实情。

        辛格尔德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想。不知为何，这些年他总在想方设法避开阿尔维斯的消息，也许是害怕着某些难以接受的，真相吧……

        比起这些事，他更希望伯爵的弟弟在信中写出凶手的名字。

        “后来呢？”他问道。

        “再后来，那个司祭就来找我了。我意识到不能拒绝他的命令——不过，虽然他号称是奉皇帝的旨意来的，但我弟弟的信让我确信不是这样。”

        “也就是说，是暗黑教团在背后操纵吗……”

        “同时我也得知，接到命令的不只是埃斯特蒙德一家。”伯爵在厅中踱步。“我虽然找借口雇佣佣兵拖延时间，但这始终不是办法。我考虑过让人扮作佣兵混进队伍中，伺机暗杀那个司祭，但我马上想到，即使我能掩盖这个人的死因，教团之后也会派人来的。光是杀了他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辛格尔德疑惑道：“但现在事情也没什么不同啊？就算你对外宣称是我杀的……”

        “不，如果是你的话就不一样。”伯爵看向他。“因为你是辛格尔德。”

        辛格尔德柔声说道：“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吗？”

        “卢修斯那边，我会让他通知伊扎克的人民。但是古兰贝尔这边我就没有办法了，教团随时还会派其他人过来。所以在他们能反应过来之前，你要尽快行动……你要阻止在这片土地上的领主，特别是多兹尔家的人。你要拥有一支军队才能与他们对抗。你最好能保证解放伊扎克和北多拉基亚，拥有与帝国谈判的实力。如果你还是当年的辛格尔德，你就能做到，届时，埃斯特蒙德家将为你效力，你将有机会平定整个帝国。”

        “……您太看得起我了。”辛格尔德轻声道。“假如我做不到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会对教团新派来的人说早就编好的故事。叛徒辛格尔德越狱，杀害司祭，试图向皇帝复仇……更重要的是，我将不得不派人去捕杀那些孩子，而我确实会这样做的。在拯救他人时不要危及自身，这就是我的立身之本……这也是卢修斯所无法理解的。”

        “我能理解您，也许这样，才能真正地保护身边的人。”辛格尔德温和地回应。

        这也是他做不到的，是他身上无法改掉的坏毛病。如果自己也是一位父亲的话，那肯定是最差劲的一个了。

        阿瑞斯静静听完了整个故事。

        “那，你打算怎么救那些小孩？”他询问着。

        “我还在思考着，也许，发动一场战争吧。”辛格尔德半开玩笑地回答道。

        “就你一个人？”阿瑞斯一脸的难以置信。

        “也许三个？”辛格尔德朝贾巴洛那边指了指。“你是为了什么才把他带上的？”

        “我当时觉得继续留在城堡里会死。”阿瑞斯阴沉地说道。“虽然我很讨厌那家伙，但他好歹把我养大了……所以，总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吧。但你要把他算成一个战力的话，迟早会后悔的。”

        辛格尔德笑了笑：“好吧，至少你能算一个战力。”

        “我是为了杀掉你才跟来的，别忘了。”

        “……那种事什么时候做都好。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以后，我会用回自己的真名。”辛格尔德站起身，看向远方。未知的道路和土地在他脚下延伸。十年了，他终于决心再次找回自己。“我是辛格尔德，是席亚非的正统继承人。我抛弃这个名字已经够久了。但是，在听说夏南的事情之后，我就有预感，在伊扎克，一定有人等着我回去。一定有人还想要听到我的名字。所以，我会以这个身份继续战斗下去。即使我死了，也有人会知道，我不是作为某个无名之辈死去的。”

        他拔出了剑，骄傲的剑锋直指天空。自从成为佣兵以来，辛格尔德就再也不发誓，如今他在心中对自己立誓，他绝不会再失败。

        那是为了与所爱的人再次相遇而立下的誓言。

        无论中间有多少时间，空间和记忆的阻隔，他都会回去。

        他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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