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爸爸，对不起

　　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的滑过，有时候甚至都不曾留下一点痕迹，转眼间就来到了寒假。

　　顾念是最不喜欢寒假的，因为寒假里会有个春节，每次到春节的时候看着家家户户忙着准备过年，喜气洋洋的样子，甚至连空气里都洋溢着幸福味道的时候，她就会特别难过。春节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一家合家团聚的日子，而顾念她却只是一个人。

　　记得小时候她也很喜欢过年，因为过年爸爸总是会买很多烟花，然后带她们到院子里燃放。每次都是爸爸去点燃烟花，奶奶总是紧紧的搂住自己，站在距离烟花远一点的地方看，生怕烟花会伤到自己的孙女；

　　妈妈也会站在一旁看着爸爸。爸爸每次点完烟花总是会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站在自己身边，和奶奶左一个右一个的把自己护在中间。

　　每到这个时候，看着五颜六色的烟花，小顾念就会高兴的跳起来，小手还不停的拍啊拍的。奶奶，爸爸和妈妈他们一家四口的笑声总是能响彻整个小院。

　　大年初一，爸爸一定是第一个起床的，爸爸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头天晚上就已经备好的红包放在小顾念的枕头旁边。等小顾念醒来的时候，她会先去枕头底下找爸爸放的红包，然后迅速的打开红包，看里面有多少钱，小顾念对钱再没有认知她也知道红包里面躺着的好几张红色的毛爷爷，那就是‘大钱’了。

　　这时，奶奶就会对小顾念说：“念念啊，你还小，还不会保管钱，把钱交给你妈妈保管吧，让你妈跟你存着，等你大了，要出嫁的时候，你妈一起拿给你啊。”

　　每到这个时候，小顾念虽然不情愿，可还是会乖乖的把压岁钱交给妈妈。不知道有多少小孩子有这种妈妈跟你保管压岁钱的相同经历啊。

　　大年初一，他们全家人还会穿着崭新的，漂亮的衣服一起外出逛街。

　　街上可真热闹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街边小贩的吆喝声。

　　小顾念总是会拉着爸爸的手，兴奋的看着这一切，爸爸偶尔还会停下来，买一些好吃的或者是好玩的东西给小顾念！

　　对了，最记得奶奶在大年初一最忌讳家里人动刀，即使是削水果的小刀也不可以！她总是说，大年初一不可以动刀，否则会影响家里人的和睦；

　　还有妈妈，她也不允许爸爸开车带我们去很远的地方玩耍，妈妈说大年初一动车，一整年都会很辛苦，她不希望看到爸爸太辛苦。这个时候爸爸总是会随着大家高兴，什么都依着奶奶和妈妈。

　　那个时候的春节是真的很快乐啊…….可是这样的快乐时光在顾念8岁那年就戛然而止了。

　　一切都是她，是她破坏了这个家原本的幸福。

　　那天，如果不是她非要缠着身体本来就不舒服的爸爸去游泳。如果不是那天她非要爸爸玩托高高的游戏（托高高就是爸爸把顾念放在他的背上，爸爸像鲨鱼一样在水里游泳，爸爸每次都会游很快，每次游的很快的时候，顾念都会兴奋的尖叫），也许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其实那天爸爸已经和顾念说他很不舒服了，他甚至和顾念说，他想上岸休息一会儿或者是回家了，改天再来。可是小顾念都还没有玩够，她根本不想回去，她不依不饶的非要爸爸继续玩托高高的游戏，在爸爸托着她的时候她还拼命的催爸爸再游快一点。

　　最终，他的爸爸就这样猝死在游泳池，即使是在最后的时候，顾念的爸爸还是奋力的把她送回岸边，爸爸自己却再也没能爬上来。

　　顾念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爸爸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沉到水底。

　　她记得妈妈赶来的时候，看着直挺挺躺在岸边的爸爸，爸爸那个时候的脸好白啊，嘴唇已经完全变黑了。不论妈妈怎么呼唤，爸爸都没有办法再像往日一般回应她的时候，妈妈终于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后来游泳馆的工作人员把监控录像调出来给警察和妈妈看，当妈妈看到小顾念一直在用手去拍打爸爸的背，用脚去催促爸爸加速的时候，而爸爸的速度明显越来越慢的时候，妈妈的脸都白了，全身抑制不住的发抖，等看到爸爸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小顾念送到岸边，而自己则慢慢地沉入水底的时候，妈妈再也忍不住昏了过去。

　　妈妈整整昏迷了三天两夜，等她醒来以后，她只是呆呆的盯着小顾念看，好像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一样，一直盯到顾念不知所措的大声哭起来。

　　可是，这次妈妈再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来安慰她了。从此以后，妈妈再也没有唤过一次顾念的名字。

　　无论小顾念怎么叫她，怎么和她说话，她都不为所动，不理不睬。

　　记得有一次，顾念不小心把碗摔了，她在捡碎片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手，鲜红的血液就那样流了出来，滴在了洁白的陶瓷上，看上去特别的触目惊心！

　　小顾念看着流血的手不知所措的哭了，这个时候妈妈也仅仅只是扔过来一盒创可贴，就在妈妈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小顾念从后面紧紧的抱住妈妈的大腿说：“妈妈，您原谅我吧，您不要不理我，和我说说话啊，我害怕！”

　　妈妈顿了一下，还是挣脱顾念的手走开了。留下顾念一个人包扎伤口，一个人打扫收拾地上的碎片。

　　后来有段时间妈妈每次做好饭的时候，她总是会添好三碗饭，其中一碗放在爸爸固定的座位桌子上，再把其中的一碗推到顾念的面前，她就再也不管了，自己则端着饭碗开始默默的吃饭。

　　每次顾念看着爸爸平时坐的地方放一碗饭时，她心里都会有一点点害怕，可是又不敢忤逆妈妈，只好也小心翼翼的端起自己的饭碗跟着妈妈默默的吃饭。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顾念开始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她总是会梦到爸爸慢慢沉下水时的样子。那个时候，顾念就会在心里大声的跟爸爸道歉：“爸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要您能回来，我愿意接受世间一切的惩罚。”

　　再后来的几年里，妈妈的身体一年比一年差，她甚至都不做饭和收拾家了，家里越来越乱，越来越脏。

　　转眼，顾念要小学毕业了。

　　在最后一学期，学校有很多和毕业考试相关的事项都要亲自通知到家长，所以学校会组织家长开会，老师规定必须要让家长参加，可是每次顾念告诉妈妈的时候，她总是沉默不语。顾念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去参加自己的家长会，她悄悄的坐在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

　　对此，班主任周老师很是不满。她找顾念问了几次话，不论周老师怎么问，顾念就是一言不发，后来这个情况学校领导知道了，安排周老师去做一次家访，具体了解一下该学生的家庭情况。

　　顾念打开门的时候，她显然没有想到周老师会亲自来到她家，所以她立即把门关得只剩下一条缝，自己则堵着门缝，她不想让周老师进屋里。

　　“顾念，你家大人在家吗？我来找大人有事。”周老师有些不悦的问到。

　　顾念怯生生的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看着周老师迟疑的点了点头。

　　“那你让我进屋去吧！老师找你家大人有事，”周老师终于板下脸，心想：“顾念这孩子怎么回事？对待老师这么不礼貌？”

　　顾念犹豫了一下，有些不情愿的把门打开了一些，周老师强硬的推开门进来了。

　　周老师进到顾念家里，这个家还真够乱的！窗户紧闭，由于不通风的缘故，隐隐约约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异味！地板上黏糊糊的，明显看得出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收拾和打扫屋子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灯光很昏暗，原本很漂亮的水晶吊灯里有太多的灯泡已经坏了，整个房间就只剩下唯一的一只灯泡在亮着，真难想象，如果最后连这个灯泡也坏了，是不是这个家就要进入黑暗状态了？

　　周老师在观察了一圈后，回过头来对顾念说：“顾念，你家大人呢？”顾念慢慢的抬起手来指向另外一间房间，房间门是开着的，周老师能很清楚的看到，有个人躺在床上。

　　“顾念，这是谁？他生病了吗？除了他，还有谁在家？”

　　顾念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她才开口说话：“周老师，那是我妈妈，她生病了，我家就我和我妈妈两个人，我爸爸他死了。”

　　周老师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复。她顿了顿，伸手摸了摸顾念的头，语气稍微有些缓和的说：“你去做作业吧，我找你妈妈谈谈。”说完，周老师就来到了顾念妈妈开着的房间门口。

　　她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她再敲门，里面躺着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周老师有些气恼了，她本来想转身走了，怎么会有如此不配合工作的家长？

　　可是转念一想，回去还要给校长一个家访的结果，所以她又只好耐着性子接着再敲门，同时她大声的喊到：“顾念妈妈，您好，我是顾念的班主任周老师，我今天来打扰您，是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我可以进来吗？”

　　睡在床上的人终于动了，她用手肘杵在床上支撑着身体抬起头来看着门口站着的周老师。

　　片刻后，她掀开被子下床了，一股难闻的酸腐味马上随着她掀被子的动作飘了过来，周老师不露痕迹的把手轻轻的放在鼻子上挡着，整个人同时往后面退了好几步来到客厅里站着。

　　顾念的妈妈一言不发的走了出来，她也不理会还站在客厅里的周老师，自顾自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周老师看了一眼沙发，沙发很脏，已经泛起了亮黑的污渍，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坐下去的时候，顾念及时的抬了一个塑料高凳子过来，放在了周老师脚边，周老师心怀感激的看了顾念一眼。

　　“顾念妈妈，你好。我不知道你生病了，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今天来就想跟您说一下顾念的情况，她在学校成绩还挺好的，就是平时的作业基本没有家签，你能抽时间跟她检查一下作业或者是在她的作业本上签一下字吗？这是我们学校的规定！”

　　顾念妈妈目光呆滞的看着她，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周老师尴尬的笑了笑，只好说：“那…作业不签字…也没什么吧，您身体不舒服，我能理解，不签字就不签了吧！咱们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其实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想跟您说一下，您也知道顾念马上就要面临小升初的毕业考试了，学校要把小升初的相关政策必须传达到每一位家长这里，所以学校最近会组织很多家长会，传达关于考试的一些政策和注意事项。”

　　就我们所知，您一直都没有去参加过家长会。当然，你身体不好这个情况我今天了解到了，不过作为顾念的班主任我还是希望您能克服困难去参加毕业前的最后一场家长会，毕竟我们有一些签字，是要家长本人签字认可的，之前有几次的签字就是顾念她自己帮您签的，这种行为在学校方面是不被认可的，希望您能配合和支持我们学校的工作，让顾念同学顺利的小学毕业。”

　　顾念的妈妈终于有反应了，她看着周老师很诡异的笑了起来，用极慢的语速平静的说到：“周老师，对不起，我不是顾念的妈妈，我帮不了你。”说完，她就从沙发上站起来，自己回房间睡觉去了，扔下周老师一个人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唉声叹气。

　　这时，顾念小心翼翼的走到周老师旁边说：“周老师，对不起，我妈妈她……生病了。”

　　周老师看着眼前这个可怜又懂事的孩子，她现在才知道这个小女孩的处境有多困难，她摸了摸顾念的头说：“你家除了你和妈妈，还有其他亲属吗？”

　　顾念小声的说：“我还有一个奶奶。”

　　经过这次家访过后，周老师就再也没有要求顾念的家长来开过家长会。而学校的老师们从这个时候开始就会特别关照和帮助这个懂事早熟的女孩子，可是有些事情还是必须得家长出门才行，比如小升初相关的签字什么的，顾念自己和老师都替代不了。

　　在小升初的前一个月，学校找到了奶奶，奶奶是知道一点顾念妈妈对待顾念的态度的，可是没有想到情况会那么严重。

　　奶奶年纪也很大了，又遭受了晚年喪子的打击，这几年身体也越来越差了。

　　奶奶在顾念要毕业的前夕终于搬过来和她们一起住了，自从奶奶来到家里以后，这个家好像又有了一点生机，因为这个家终于又有了说话的声音，不再是那么安静得可怕。

　　顾念对奶奶能来和她们一起住，由衷的高兴，脸上的笑容也慢慢的多了一些。

　　而且，最关键的是，奶奶自从搬来和她们一起住以后，家里又重新变得干净整洁起来，奶奶每天都打扫卫生和开窗通风，妈妈的病也比过去好多了，她偶尔还会和奶奶一起外出买菜，也开始做饭了，生活好像又回归了正常。

　　顾念的成绩一直都非常优秀！最终，顾念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本市最好的公立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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