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印象里的皇叔庄重沉稳，两辈子加起来，萧裕都没听萧怀瑾说过这种话，重生以来紧绷着心终于松了下来。
“不过，十六岁确实不小了。”萧怀瑾话锋一转，抬眼看向萧裕，意味不明地道：“是时候给你选个侍妾了。”
萧裕敏锐地察觉到今日皇叔心情不错，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自然百般顺从，“这种小事，皇叔替我安排即可。”
自以为这是个满分回答，然而萧怀瑾听了心里却并不舒畅。
他又想起了暖阁里那一幕…
萧裕即便心思再敏锐，也无法洞察萧怀瑾此时的心思。前世，他终其一生都在学习如何做一个好皇上，后宫，只是稳固政权的一个手段，他需要通过后宫来牵制前朝、拉拢前朝的重要臣子。
至于情爱，早就湮灭在了一场场明争暗斗和攘权夺利中。
“户部王尚书次女，掌鸾仪卫士刘荣独女，殿阁大学士庞廉嫡女，…还有林都统的小女儿，均待字闺中，且才貌双全能歌善舞，都是难得的好姑娘，你看上了哪个？”
萧怀瑾报出了一串儿名字，冷戾的蛇眼，直直地将萧裕望着。
萧裕身形一顿，不明白皇叔的神情为何骤然冷肃了下来，只在心里暗自揣摩，皇叔选了这么多勋贵之女，应是想借他选妃平衡自己在朝中的势力，能为皇叔分忧，萧裕自然乐意。
那么这四个人，一定就都是皇叔想要纳在羽翼下的了，虽说是让他选，但萧裕知道，要按皇叔的心思，自然是不能只选一个，当即谨慎地道：“皇叔不如先等等？等我加封了亲王，这几人便可一齐纳入房中了。”
大雍律，世子郡王媵妾三人，亲王媵妾五人。
萧裕耐心地等着萧怀瑾回应，已经做好了挨夸的准备。
萧怀瑾的脸却哗啦啦黑了，垂下的眼睛一片浓郁的乌黑，“待你做了亲王，便要一齐纳四个妾室么？”
直至此时萧裕尚且未察觉不对，仔细品味着皇叔话中之意，猛地恍然，“也是，那般太过招摇了些。还是您想的周到，…那，我便先纳两房妾室回来？”
闻言，萧怀瑾的脸色里里外外黑了个透，声音带着连他自己都震惊的恼怒，“你倒是敢想。”
萧裕心里一咯噔，他就是觉出皇叔今日心情好，不想自己破坏了皇叔这好心情，因此答话答得颇为小心谨慎，话里话外俱是顺从，怎么就又把人惹气了？
萧怀瑾拂袖欲走，被萧裕眼疾手快拉住。
“皇叔，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萧裕的语气极其急切，黑沉沉的眼睛也披上了一层雾气，仿佛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幼崽，那种无措与慌张，是能从眼睛看到心里的。
“还是……我有哪里做错了，只要您说，我都改。”
前世，他做过太多错事，即便是下定决心要洗心革面的今世，萧裕也不敢保证自己做的一切就都是对的。
目视了萧裕一眼，萧怀瑾也知道自己这气生的没理由，男子娶妻纳妾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听着人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把纳妾二字说出来，他心里就没来由地发堵。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股无名之火到底是哪来的。
即便再三告诉自己要克制，最起码不要现在发火，可暖阁里的那一幕就在脑里浮闪，萧怀瑾越想越气，终于用力挣开萧裕的手，用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的语气斥道：
“若不是看你今日表现还算不错，回去就该先赏你一顿板子！”
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萧裕呆愣愣地看着萧怀瑾离去的背影，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做错了。
萧裕用了半瞬时间发愣，用了半瞬时间反省，剩下的时间便都用来去追萧怀瑾了。
一路跟着回了安隐堂，萧裕就眼看着门在自己面前“砰”地一声关上，进是不能进去了，不然皇叔搞不好真能赏他一顿板子。
他转身去问魏霖，“你可知皇叔是因何生气？”
魏霖抓了抓脑袋，因着方才萧裕的作为对萧裕改观了些，语气颇为恭敬地道：“属下也只是猜测，王爷他，…可能是因殿下提起的侍妾一事而生气。”
其实他觉着煜王殿下挺冤枉的，先是为了王爷被南留王狠踹了一脚，后又不知说错什么话得了王爷的冷脸。换位思考，如果他是煜王，也会觉得懵。
“侍妾？”萧裕更困惑了，“这不是皇叔……”
魏霖上前一步，靠在萧裕肩侧小声道：“殿下您有所不知，王爷他素来鄙夷薄男女之事，这种事情，您以后不要在王爷面前说了。”
萧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眼紧闭的雕花木门，还是迈开步子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萧怀瑾沉着脸坐在茶席上，宽袖卷起，露出玉似的一截手臂，正在为自己沏着茶。
萧裕上道地帮着把茶沏好了，知道萧怀瑾不会喝便放在小几上，半蹲下来握住他另一只手，殷切地喊了声皇叔。
萧怀瑾没说话。
其实回来后他自己也觉着这通火发的不妥，太欲盖弥彰了些，可也不能出口解释，否则只会越描越黑。
眼前看着萧裕乖顺地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一时什么话都没了。
“我刚才那么说，是以为，皇叔想借我选妃稳固朝堂中的势力，以为那几人也是您挑选好觉得合适的，如果不是，那便是我会错了意，你别因为这个和我生气好不好？”
萧裕温软了眉目，像给大白猫顺毛一般，“皇叔要是还生气，就算真赏我一顿板子，我也乐意受着。”
萧怀瑾的呼吸一滞，手上的温热触感瞬间鲜明了起来，心里的火被搅和得一点不剩了。
他有些不自然地抽回手，纠结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不必，…为此纳妾。”
萧裕忙得点头，仍仔细看着萧怀瑾的脸色，见他眉间怒气隐约消减，才松了口气。
虽然吧，他还是不知道皇叔生气的根本原因，但按魏霖说的那么一哄，竟真有效果。
魏霖倒是个中用的。
“我累了，你先出去吧。”自觉失态，萧怀瑾便开始赶人。
萧裕听话地走了。
萧怀瑾便看着那扇关上了的门深思，回想着这一天来发生的一切。
先是奋不顾身入水抓凶、为了自己讨好南留王，后是甘愿纳妾为他铺路，这不竭余力的帮助，让他的心早在不知不觉中软得一塌糊涂。
明明打定主意要扮演好一个反面黑脸的角色，现在却是根本狠不下心。
而且，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方虽什么错都没犯，他还是忍不住发怒。
面对着这么一个年轻鲜活的少年，他变得暴躁易怒，变得不可理喻。萧怀瑾甚至开始自我反思，他是不是，就是在欺负人脾气好？
如果知道萧怀瑾心里的想法，萧裕一定会觉着受宠若惊，他脾气好吗？前世做了皇帝的萧裕，每每用重典处置犯罪的臣子，为了坐稳皇位连爱情都可以埋葬，他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只不过重来一世，才看明白了许多。
出了安隐堂，萧裕靠在转角长廊外的亭台栏杆上，背对着那半池莲荷，心中思绪万千。
现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到底该先做哪一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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