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秦昭猛然睁大了眼睛，这人确定不是故意这时来找她的？

        她连忙出了紫宸殿，果见院子外面跪了一个瘦弱的身形，那人正是临翊。

        秦昭不由地叹了口气，疾步向他走去。

        头脑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少年，听到响动抬起头来，眼睛猛然一亮，那眼神彷如溺水的人看到最后一株救命稻草，满眼的热切、喜悦：“陛下。”

        秦昭走到少年身边，那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他的脸色在冷风中吹得有些苍白，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但一双手却仍仅仅地攥着秦昭的衣角，仿佛一松手她便会离去。

        “先起来吧。”秦昭长长地叹了口气，俯身将临翊扶起来。

        “陛下，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少年抓着秦昭的手，一个劲翻来覆去的认错。他的嘴角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一个劲得哆嗦，那眼中的脆弱恳求让秦昭止不住的难过，她盯着少年看了许久：“我已经不生气了，你别担心。先回殿内吧”

        那少年闻言，眼里瞬间高兴起来，语无伦次道：“陛下，太好了，你不生我的气了，不生我的气啦？”那眼里的微笑中似乎还带着泪意

        秦昭静静地看着他，少年兀自高兴了好一会，突然见他双眼一闭，整个身子往后倒去，秦昭心下大惊，连忙接住他。

        “临翊，临翊，醒一醒……”一连唤了几声也未见他有反应，连忙将他抱起往紫宸殿去。

        一旁的王喜听见动静也慌了神，见女帝怀里抱着贵妃，一时脸色大变，赶紧吩咐一旁的宫人去请御医。

        秦昭将临翊放在床上，看着少年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容，心里有些气恼自己，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和小辈生什么气。

        十分烦躁的在一旁走来走去，见张御医来了，连忙上前道：“御医，赶紧看看临翊是怎么了？”

        张御医上前把了脉，长长地吁了口气：“陛下不必担心，贵妃不过是一时情绪激动昏厥了过去，醒了就没什么事了。”

        秦昭准算放下心来：“对了，御医，你给他看一下腿部，他在殿外跪了一个多时辰。”

        张御医不由地抬头看了一眼秦昭：这陛下和贵妃又在玩什么？见秦昭一脸着急，张御医上前将少年的衣袍撩开，里面的绸裤往上卷了卷，那膝盖上已是一片淤青。

        那少年的腿纤瘦莹白，显得那一片淤青格外吓人，秦昭的脸色顿时不好了，御医对着伤口看了看：“情况并不严重，只是跪的久有些血液不畅罢了，这淤青用药酒揉开缓两天就没事了。”

        说着便从医箱中拿了一瓶药酒递给秦昭，见秦昭默然接过，张御医极有眼色地道：”陛下若没有其他吩咐，那微臣就先退下了。”

        “下去吧。”

        待御医走后，秦昭坐在旁边，洗了手叹了口气，将药酒到在手上给临翊散淤，小半个时辰后看着伤口没那么吓人，秦昭才住了手，坐在一旁眼神复杂地看着床上的人。

        从相识以来，这少年便一直是这般样子，纤细敏感，娇气柔弱，仿佛天生便是娇生惯养，细心养护在室内的花朵。

        秦昭从来不赞像临翊这般全然的去依附另一个人，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

        在乱世之中，她曾见过无数这样的人，或被生活所迫，或被情爱迷了眼，最终完全丧失作为一个人的尊严，在秦昭看来，这无疑是可悲的，一旦当你拔掉了自己所有的铠甲，温顺的将脖颈送到了他人的手上以求怜惜，你永远想不到到你迎接的将是那人温柔的爱抚，还是轻轻抬手将其折断。

        她将后宫人的送出去，不管是改变命运，亦或是在现实中的挣扎，只是希望让他们曾经有一个选择的机会，在以后的岁月再回首当年，庆幸自己还有另一条路口可走。然而唯有这少年，自得其乐的固守现状不肯出来。

        她有时觉得这少年十分奇怪，世俗观念全然与他无用，行事皆凭喜好，这人生对他来说似乎过一天是一天，到不知是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下才造就少年这般游戏人间的态度。

        秦昭思绪飘飞，等回过神来，见这临翊已经醒来，睁着眼睛一直看着她。

        “你醒了，要起来坐一会吗？”秦昭问到。

        临翊轻轻点头，秦昭扶着他斜躺起来，少年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秦昭也不避讳，与他对视了许久，叹气道：“以后不必如此。”

        临翊却是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床边这人，那双眼睛还是那般坦荡自然，仿佛从未将自己的所为放在心上，亦不曾在意别人的想法，他的思绪不由地回到昨天。

        自这人愤然离开丽宫，他不知怎么的心里慌乱难以平静，他本该不在意的，想到御医那句无心之言却怎么也安不下心来，实在忍不住去找了张御医，才明白那句糟蹋了多少药材的真正含义。

        他从来没有想到，为了他的身体，这人竟然开了私库，但凡需要的皆由御医取用。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好几味帝王专有的贡品都被他喂了那松柏盆栽。

        如若不知道这人背后的行为也罢，可是如今面对这份沉甸甸的心意竟让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卑劣。眼前那副面容上对着自己是那般的关切，他甚至说不出来道歉的话，在难受煎熬之中最终艰难地开口：“陛下，我以后会好好喝药的，不会再倒掉了。”

        秦昭看着少年沉默的开口，那眼中的难过悔意让秦昭沉默了良久：“你才这般年少，以后的路还很长，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在你生命里十分重要的人，即使无论生活有多么艰难，你都不愿离开这世间，仅仅是为了多陪在那人身边。”

        她不由地想起心底里的那个人，若非早年留下的暗疾没能及时治疗，那样的人何至于刚过不惑之年，便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她不由回想起那段自己始终不愿回想的记忆，那段于她而言晦暗阴郁的时日，那种绝望无力，撕心裂缝的痛仿佛至今刻在心上。

        她仍记得当年，在阿渊病逝前的那段日子，即使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他却仍在一次次疼痛煎熬中醒了过来。

        一开始曾自私地希望他能够在她身边多留一段时间，可是看着他被病痛的折磨得痛不欲生，直到后来就连她都觉得也许去了对阿渊也算是一种解脱。

        可是那人每次醒过来之后，云淡风轻地对着她笑，说他只是想多看看这世间美景，她又何尝不知：他不过是放心不下自己，想着多陪她一段时日。

        那时的她从没有如此恨过自己，为什么年轻的时候没能多注意他的身体，没有强硬地带着他寻医治病，以至于后来她登了那至尊之位用了无数珍贵的药材又如何，还不是没能留住他。

        当看到临翊倒掉药的那一刻，那段尘封在岁月里不愿回想起的记忆却一下子被触发，让她对着少年瞬间暴怒了起来。

        现在想来她也不过是迁怒于人，无论何种选择都是别人的意愿，又干她何事，想到此秦昭的心中释然了许多，她神色温和地看着临翊：“若真不愿意喝药就算了，只是我希望你以后会后悔。”

        临翊疑惑地看着秦昭，那张脸上的神色惆怅中带着温柔，痛苦中却带了甜蜜，那神情满目沧凉却又释然无比。

        这时的他只是觉得那神情十分复杂难懂，等到多年后再想起今天的这番话，和那个令他迷惑的神情。才明白那是一番经历过怎样的痛，有历经了多少岁月，才能在在多年后如此平静地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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