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娶阿姊

宋姮因去了天山温池，美美的洗了个热水浴，要离去时却撞见一个身形极像穆端的男子进了温池。

        宋姮因没有犹豫，阔步跟了进去，自背后拍了人一下，那人回首，宋姮因才发现认错了人。

        眼前男子身形虽像穆端，五官却不像，穆端凤目，眼角上扬，十分神气富贵的面相。眼前男子生的虽俊，却带着几分草原的辽阔之相，显非雒都中人。

        男子无话，一双鹰目瞪着宋姮因。

        “认错人了。”

        宋姮因讪讪一笑，打算离去，却听人喊道：“少主，换衣服吧。”

        声音十分熟悉，竟像护送穆端逃亡的家奴。

        宋姮因转首去看说话的人，面目也非故人。

        “哪里来的女郎，不知廉耻，要看我们少主沐浴么？”那人望着宋姮因冷声斥道。

        声音越听越像。

        宋姮因无话，阔步离去。

        转眼便换了一身男装潜进温池，在蒸腾的雾气中认认真真寻找着方才那对主仆。

        那男子的身形太像穆端，那家奴的声音又太像故人，宋姮因一定要解了心中的疑惑才行。

        好在，今日来温池沐浴的公子并不多，宋姮因很快便找到了那对主仆，男子正泡在温池里闭目养神，家奴站在一旁，环望着近周的人，此刻正盯着宋姮因看。

        宋姮因怔了怔，拿了一条沐浴用的巾子往池子里一挥，溅起一片水花，指着那一主一奴，厉声道：“总算让小爷逮到了，不想死的都出去，小爷不想伤及无辜！”

        一副寻仇的架式。

        温池中的公子们都是一僵，看了看宋姮因那小身板，没理她，接着沐浴。

        下一刻，宋姮因巾子一挥，把旁边的玉屏风击了粉碎。

        男人们瞠目结舌，呆了一刻，一哄而散，只剩了那一主一奴。

        男子瞥了宋姮因一眼，自温池内出来，冲家奴吩咐道：“杀了。”

        声音虽小，却是穆端的声音。

        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宋姮因一个飞身避开家奴，挡在穆端身前，不待他反应，扭过他的左胳膊，果然瞧见那一处雀尾胎记。

        宋姮因心底喜极又惊极，看着家奴冲自己扑过来，轻巧的闪身避开，道：“十一郎，你退下！”

        穆端和家奴都愣，疑惑的望着眼前女子。

        宋姮因便如往日一样，揪着穆端的耳朵把人拽出了温池。

        家奴看着这极其熟悉的一幕，拿上穆端的衣袍追出去：“少主，外面冷，别冻着。”

        刚刚出来，就见两人都僵在原地。

        宋姮因仍旧揪着穆端的耳朵，穆端半低着身子，拿了块巾子遮羞，冻得瑟瑟发抖。

        两人面前，是目瞪口呆的武成王、宋真和步六熊。

        宋姮因也没想到，刚把穆端揪出来就碰上了来接她的三人。

        家奴迎过去为穆端披上衣袍，改口道：“王爷，别冻坏了。”

        武成王最先打破僵局，拱手笑问：“小王爷，您这是惹了什么事？”

        宋姮因不清楚穆端如今的身份，不敢贸然开口，松开他的耳朵，讪讪往衣袍上擦了擦手。

        穆端穿好衣袍，恨恨地瞥了宋姮因一眼，望向武成王，“小爷好歹也是吐谷浑的九王子，这女郎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偷看小爷沐浴，你说，怎么处置！”

        宋姮因吸了一口冷气，穆端哪里来的能耐，竟成了吐谷浑的九王子。

        武成王轻笑：“小王爷想怎么处置？”

        “小爷要她今晚去伺候，哄小爷睡觉。”穆端挑眉瞪了宋姮因一眼，说道。

        “不行。”

        宋真和步六熊异口同声。

        武成王顿了顿，仍旧笑问：“小王爷这是瞧上了宋侯爷家的女郎？”

        穆端无话，只是望着宋姮因。

        “小王爷真想娶宋家的女郎，也得等禀明皇上，订了婚约，现下，宋家女郎是断然不能送去小王爷府上的，小王爷若实在寂寞，本王送些舞姬过去，给小王爷解闷儿。”武成王笑道。

        “不行！”宋姮因断然拒绝。

        宋真和步六熊一僵，齐齐望向宋姮因，她真相中了这个小王爷？

        武成王微微蹙眉，唇角仍然勾起一抹笑来，望向宋姮因：“阿因这般着急嫁小王爷么？”

        宋姮因顿了顿，“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我的夫君得干干净净的，敢染指旁的女子，我剁了他！”

        步六熊一颤，手心冒出一层汗来，从没见宋姮因这般骄横善妒的模样。

        武成王也没想到宋姮因会这样回话，没有半分汉家女子的娇羞，倒颇有几分穆太后的风范。

        “阿因，不许胡闹。”

        见武成王都震不住自家妹妹，宋真发话了。

        宋姮因无话，仍旧没有半分让步的打算。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穆端揽过宋姮因拥进怀里，“小爷就要她了，王爷不必费心送什么舞姬。”

        话落，穆端拥着宋姮因远去。

        宋真要拦，被武成王按下。

        步六熊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们的背影，问道：“宋狐狸，阿因她……怎么就瞧上了那小王爷，那就是个吐谷浑送来的质子啊，没人要的王子。”

        “我去把她抓回来。”

        宋真撂下话要走，又被武成王按住。

        自听见宋真那句喃喃自语，武成王已不能由着他没有底线的娇宠这个庶妹，如今来了个吐谷浑王子，或许真该把宋姮因的婚事定了，消了宋真的念头，免得他日后做出什么有悖伦常的事来。

        “莫慌，从长计议。”武成王安慰道。

        “还计议什么，你没听见那王八蛋说吗，他要阿因哄他睡觉，我再晚一步，阿因清白都没了！”

        宋真暴怒。

        步六熊一惊，他都没有吃醋呢，宋狐狸吃什么醋？

        “阿因的功夫，你是知道的，她若不愿，小王爷如何逼得了她？”武成王定定望着宋真，他果真对宋姮因动了悖伦之心。

        “你什么意思，阿因怎么会瞧上他？”宋真失了理智，吼道。

        武成王没理会他的怒气，只淡然道：“她远嫁吐谷浑，你不愿，黑熊要娶她，你也不愿，如今，她自己寻了个如意郎君，你还不愿，宋真，好好问问你自己，究竟，要她怎样！”

        话落，武成王撇下二人，负手离去。

        “我要她嫁你，你敢娶么！”

        宋真冲着武成王的背影吼道。

        “本王不做这个挡箭牌，宋真，好好看看你自己，她姓宋！”

        或许一开始，武成王为穆家平凡之前，还未与恒静郡主缔结婚约时，宋真确实想过将宋姮因嫁与他，不过后来他有了婚约，宋真是了解他的，他绝不会纳妾，既选了恒静郡主做夫人，一生便只此一人。

        后来再说要将妹妹嫁与他，就是把他当作挡箭牌了。

        作为质子，要在京都长期居留，所以穆端在雒城是有府邸的，离皇城很近。

        不过，他并没带宋姮因回府，而是去了驿栈，府邸里多是武成王的人，驿栈不一样，是他自己的人。

        一进驿栈客房，宋姮因就捶上了穆端。

        以前穆端不听话时，她都是这般踢打他，穆端人高马大，她这般踢打不能伤他分毫，却能泄她的怒气。

        “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你以前的样子多好看啊！”

        宋姮因揪着穆端捶打，已经红了眼睛，语气里带着啜泣声。

        穆端变成这副模样，不是简单的易容，他这模样，显然是找神医动了刀子，面容五官没了半分往日模样。

        若非他们是相依为命的姐弟，若非他的声音刻进了骨子里，若非他没有刮去那个胎记，她今日就算再疑惑，也不敢认他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是阿端啊，穆小郡王，爹娘知道了，会伤心的，他们认不出你怎么办！”

        宋姮因已经没了力气踢打，伏在穆端怀中，疼惜的拥着他，再也止不住哭声，伏在人的怀里，痛痛快快的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捶他，一边心疼。

        方才那熟悉的景象，已让穆端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饶是形貌完全不像，他仍是自肺腑而出，轻唤了一句“阿姊”。

        “你别叫我阿姊，谁准你这样做的，我以前不是教过你，便就是哪日穆家罹祸，你只管逃出生天，好好过自己的人生，不要想着报仇，你为什么不听话！”

        宋姮因身形瘦小，还未达到穆端的肩膀，一双桃花眼披着露水般望着穆端，惹人生怜。

        穆端捧着宋姮因的脸颊替她擦去泪水，扶着人在案旁坐下，道：“阿姊不也是如此么？”

        宋姮因低眸看看自己，“我与你不一样，我这副身躯，是意外而已。”

        穆端蹙眉，“什么意外？”

        宋姮因知他疑惑，如实同他讲了前因后果。

        穆端听罢，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回过神来，若非他可以确定眼前女子确是他的阿姊，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好了，我的事情你都清楚了，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是吐谷浑的九王子？”宋姮因问道。

        穆端点头，娓娓说道：“当时，我们逃出雒城，去了西北旧地，昼伏夜出躲了一个月，本欲投奔吐谷浑的舅舅家，却听说舅舅已经罹祸，现如今吐谷浑换了国主。不过，我们打听到吐谷浑质子的行程，劫杀了他们的车队，改易形貌，来了京都。”

        宋姮因默然良久，望着穆端陌生的形貌，劝道：“阿端，不要再想着刺杀魏帝了，我本来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的回来，继续做穆家的小郡王，与允初女郎成婚，无忧无虑过一辈子，可既然，你已经换了身份，那也没必要揪着过去不放了，虽是个质子，好在我朝待质子向来是礼待有加的，日后再谋个闲职，也能过得舒舒服服。”

        “阿姊，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杀魏帝。”穆端冷了眼眸，定定的说道。

        宋姮因没有生气，平静的说道：“姑母临朝称制时，也杀了不少宗室中人，魏帝的同母兄弟亦是被姑母毒杀，所以魏帝才会这般痛恨穆家，说到底，穆家和皇室，从来不是私人恩怨，不过一场朝局博弈，姑母称制，穆家享了泼天的尊贵，一朝失势，自然也要受这泼天的祸事，因果循环，你不必冤冤相报。”

        “阿姊……”

        穆端仍要争辩，宋姮因起身拥住穆端，软声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再担惊受怕，阿端，不要再以身犯险，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穆端陡然软了心肠，轻轻拢着宋姮因的背，应道：“好，我答应阿姊，不过，我要娶阿姊为妻。”

        宋姮因一怔，一拳捶在穆端胸前，瞋目：“兔崽子，我是你阿姊，看着你光屁股长大的。”

        “你不是，你是宋姮因，宋家的女郎，与我毫无血亲关系，我是可以娶你的。”穆端辩道。

        “阿端，你敢！”宋姮因皱眉。

        穆端见宋姮因动怒，轻轻抚平人的眉头，道：“阿姊以前是恒安郡主，没人敢惹，嫁给谁都吃不了亏，我不担心，可阿姊如今，只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庶女，我怕阿姊所嫁非人，被人欺负了去，嫁给我，我可以一辈子保护阿姊，阿姊护我十年，我护阿姊余生。”

        “你娶我，那高家的允初女郎怎么办？”

        宋姮因一直都明白穆端中意之人是高允初，若非穆家罹祸，二人说不定已经成婚。

        “高司徒已将阿允许给定国公贺长霆了。”

        “定国公？”

        宋姮因疑惑，魏朝何时封了一位定国公？

        穆端解释道：“阿姊不做郡主，朝堂之事自然也不清楚，一朝天子一朝臣，魏帝亲政，斩了一批姑母留下的旧臣，武成摄权，又换了一批朝臣，贺长霆是武成旧部，分镇西北边关，前些日子大败蠕蠕，武成已经遥赐爵位，不日便会返京。”

        宋姮因嫣然一笑，“人还没回来，高司徒已经巴结上了。”

        “高震历仕三朝，稳坐司徒之位，没点见风使舵的本事怎么可能，朝臣背后皆言，流水的天子，铁打的司徒。”

        宋姮因听罢，抬手弹了穆端一个脑瓜崩，训斥：“这话别人说得，你说不得，他将来可是你的岳翁。”

        “阿姊，你又弹我脑袋……”穆端揉着脑袋，委屈的抱怨。

        宋姮因轻笑，“我家阿端喜欢的人，哪那么容易被别人抢去，你莫管定国公的婚约，只管去寻阿允，只要阿允肯嫁你，武成王顾及你质子的身份，也不会偏袒定国公的。”

        “算了，我就要娶阿姊。”穆端道。

        “阿端，你到底要干什么！”宋姮因瞋目，拿足了长姐的架式。

        “阿姊，你莫气，我今日当着武成王的面把你带回来，轻佻话都说出去了，谁还会相信你是清白的，我若再移情别娶，你就成了京都的笑柄，你如今已不是代北女子，汉家女子最重贞节，到时候怕宋侯爷也不会再容你。”穆端心平气和的解释着。

        宋姮因没料到穆端为她想的如此周到，心头一暖，笑道：“阿端真是长大了，会疼人了，不过，你放心，阿姊会照顾好自己的，女子立身，又不单嫁人这一条路，日后若能寻得如意郎君，琴瑟和谐，自是最好，若不能，便就单枪匹马闯这世间，阿姊也是不惧的。”

        “阿姊，你怎么还是这个倔脾气……”

        穆端最后也没能说服宋姮因，只得把人送回虢阳侯府，却听说宋真带着人去了燕王府。

        穆端如今的身份，便是吐谷浑质子，燕王慕容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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