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遥望心落雪

雪颜生活的地方是远近闻名的碧华山，不仅风景秀丽，还汇聚了日月的精华，是个灵气之地，因此这里聚集了许多妖物借此地修炼。雪颜自从流落人间，在这里遇见了千狐姥姥，她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狐妖，在碧华山中地位甚高，得她收留，雪颜在此落了脚。

        经过三千年前的一场大战，天界与魔界均受到了重创，力量均衡就再没有起什么事端，三界太平，相安至今。

        可是刚刚那个人会是谁呢？那么强大的力量自然不属于这凡尘，难道是魔界？

        雪颜抚着胸口，心还在不安分的乱跳，不禁有些懊恼。“他找他的人，我紧张什么！”

        雪颜重重的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信步走进了前面的竹林，竹林里的风柔软而清凉，让雪颜瞬间精神了许多，竹叶随风而动，沙沙作响。每到这个时候雪颜总会想念他，他的名字就如眼前的景致一般，叶枫。

        “离开天界有三千年了吧。”雪颜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她原本就生于这凡尘，是圣灵道人在游历人间时，捡到的一个人类弃婴，据说是因为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发现的的，所以取名雪颜。

        天界共分为三重天，最高的一重是无上之境，那是天界最神圣的地方，对于雪颜这样身份低微的小妖来讲，只存在于传说里，往下一重是玉清天，那是封神上仙所居的府邸，她的师父圣灵道人就居于玉清天，在下一重就是离梵天，那是离人间最近的地方，生活着一些游神散仙和一些刚刚得道飞升的上仙。幼小的她被圣灵道人带回了地处离梵天的圣灵山，因为还是肉眼凡胎，所以并未被编入仙班，更没有资格修炼仙法，只能整日的守在圣灵山的碧草阁里，帮助圣灵道人照顾那些神木仙草，成熟之后制成草药，供应上界的医仙使用。

        天界的时光枯燥而乏味，雪颜又没有朋友，从记事起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弃婴的身份成了雪颜孤单的起点，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因为这里都是得道飞升的仙人，雪颜只是一个人间的弃婴，与这个地方本就格格不入。没有谁愿意去多看她一眼，一个满身草药味的人类女孩，雪颜渐渐长大，发现她们看她的眼神里不只是鄙夷和轻蔑，甚至有厌恶。

        一次雪颜去送药，刚走出来，转身关好门，就听见里面的女孩子傲气的说：“师父当初怎么会把这么一个人类的小丫头带到我们仙界来，岂不污染了咱们这圣洁之地。”

        “是啊，据说她还是个弃婴。”

        “唉……连人间都嫌弃她。”

        类似这些话雪颜听过太多了，她只能暗自伤心，她明白，在这些仙人的眼里，她就像是一个污点，点在了这高贵的天界。但是她并不自卑，每天都勤勤恳恳的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在这偌大的天界，她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师父已高居神位，常常要去上界，那是众仙所居之地，雪颜不可能涉足，师父偶尔回到圣灵山也要督促他的弟子修炼仙法，很少有时间来看她，雪颜孤单的时候，就会坐在碧草阁中，抚着那粗壮的神木或是沾着露水的仙草，说着自己的心思，神木的枝叶随风舞动，抚着雪颜的长发，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鼓励她，所以雪颜从不自怨自艾，始终乐观的面对生活。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直到那一天，雪颜踩着凳子，站在碧草阁的药柜前，按照单子配制草药，虽然她还是个孩子，认真的模样倒是像个小大人。

        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跑进了碧草阁，雪颜没有看见他们，依旧在认真的查阅着单子。

        “啪——”男孩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雪颜吓了一跳，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有什么事吗？你们秋水堂的药，我早上就送过去了。”雪颜稳住脚步，轻声说道。

        “呵……这是雨忧水吗？你骗谁啊！”小男孩愤怒的问道，他叫泉琼，是圣灵道人的徒弟。

        泉琼用力的把一个透明的瓶子摔在桌子上，瓶子底部碎裂，透明的液体流了出来，印湿了放在桌上的一叠药单，那是师父用毛笔写的草药配方，那液体很快蔓延到了整叠药单，药单上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雪颜惊慌的从凳子上跳下来，用幼嫩的小手挡住水流，碎裂的碎片扎进了雪颜的手里，血混着液体在桌子上流淌着，雪颜连忙把单子拿起来，单子在滴水，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怎么办，怎么办，雪颜眼里噙着眼泪，委屈的辩解道。“这个是雨晨水，和雨忧水的功效是一样的，只是少了香味而已，因为那一味草药还没有成熟，而之前的都已经用完了……”

        “不嘛，我就想要那个香味。”一旁浅紫色衣服的小女孩撒娇的吵闹着，摇晃泉琼的手臂，不依不饶，她叫花若夕，也是圣灵道人的徒弟。

        泉琼柔声哄着花若夕，转过头愤怒的看着雪颜。“居然拿没有香味的雨晨水糊弄我秋水堂，实在可恶！”他圆瞪着眼睛，愤怒的点燃了他的法术，周遭药柜剧烈的摇晃，柜上的瓶瓶罐罐相互撞击，发出叮叮当当脆耳的声音，整间屋子陷入一片嘈杂。

        雪颜却生生的退了一步，她没有学过仙法，除了配药她什么都不会。

        “你这个讨厌的人类女孩，看我今天好好教训你。”泉琼站到雪颜面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

        “我……”雪颜话刚要说出口，就被一股力量冲撞，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背脊撞到了身后的药柜，几个药坛滚落，直奔雪颜的头落了下来，雪颜躲闪不及，只好慌忙的抬起手臂抱住头。

        “住手！”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药坛被他挥出的仙法定在了半空中，男孩大步走了进来，制止了周围的混乱，药坛回到了原位，屋子里瞬间恢复了平静。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眉宇英挺，气度高华的小男孩昂首问道，雪颜并不知道他是谁，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他。

        “叶枫师兄，这个人类的女孩，拿没有香味的雨晨水糊弄我，你要帮我做主啊！”花若夕抱着进来男孩的胳膊撒娇道。“我要雨忧水，我要雨忧水！”

        “新一批的碧忧草还没有成熟，没有办法做雨忧水，雨晨水只是没有香味而已，功效是一样的。”雪颜忍着眼泪和委屈，努力的爬起来，赶忙整理着已经看不清的药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们同在圣灵山上修行，要互敬互爱，相互谅解，怎么可以大打出手。”

        小男孩剑眉微蹙，言语威严，刚才还气焰嚣张、不依不饶的两个孩子纷纷低下了头。

        “你们先回去吧。”叶枫见他们已经知道错了，也不好多加责备。

        虽然只是个孩子，话里却有不容商量的坚决，两个人即使不甘心，也不敢再追究下去，只好默默的离开了。

        “你的手割破了。”叶枫走过来，语气温和，并未嫌弃她是个人类女孩。

        雪颜只是呆呆的看着药单流泪，毫不在意稚嫩的小手还在流血，这是师父留下的草药配方，她知道这里的人都不喜欢她，但是至少师父看她的目光是慈祥的，所以她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从没有出过错误，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师父一定会很失望吧，那是她最害怕见到的，心里想着眼里的泪水就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怎么哭了？”叶枫俯下身。“手上的伤口很痛吗？”

        叶枫刚拉过她的手，准备给她处理伤口，雪颜就抽回了手。

        她抹了抹眼泪，摇了摇头，将那些药单一张一张的分拣出来，铺在桌子上。

        “你很在意这些药单吗？”叶枫看出了雪颜的心思，轻声问道。

        雪颜没有回答，低下头眼泪掉的更厉害了，她害怕师父慈祥的目光里会有失望，她不想让师父失望。

        “你还记得这上面的配方都有什么吗？”叶枫又问。

        雪颜抹了抹梨花带雨的小脸，点了点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叶枫释然笑道：“那就简单了，再写一份就可以了。”

        “我……”雪颜抽泣着，看着叶枫，这里除了师父从来没有人会在意她，雪颜突然感觉到很温暖。

        “你不会写字的话，你说，我来帮你写。”叶枫走过来抚了抚她的头。“不要哭了，我会和师父说明原因，师父不会责怪你的。”

        她并不害怕师父的责备，只是不敢面对师父的失望，而眼前的这个男孩，没有鄙夷，没有嫌弃，这份真诚给了雪颜些许勇气。

        雪颜点了点头，站在一旁拨弄手指，回忆着配方，指点着叶枫写单子，认真的检查着配方上有没有错误，叶枫看着雪颜认真的模样，心生怜惜。

        那也是雪颜第一次见到叶枫，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小男孩，却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莫大的关怀。

        叶枫的名字，雪颜之前到是有所耳闻，据说数万年前，鬼族的始祖鬼帝屠戮三界，他生性残暴，嗜好血腥统治，天界众神忍无可忍，合力将他封印在了幽冥地狱，将鬼族的圣物——火琉璃隐匿于人间，而叶枫的家族就是天界对抗魔界鬼族的神秘力量，多年来，他的家族世代守护着火琉璃，不让鬼族找到，传说若让鬼族得到火琉璃，就能唤醒被天界封印在幽都中的鬼帝，三界又将面临一场浩劫。

        可是数百年前，不知道鬼族是如何得知火琉璃的下落，为了唤醒鬼帝，大肆抢夺火琉璃，叶枫的家人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中牺牲了，火琉璃遗失，身受重伤的他，被圣灵道人带回了天界。

        他伤好不久，就单枪匹马的手刃鬼族带头作乱的那个恶鬼，那是一个率领鬼族军队侵天界多年的恶鬼，仗着自己手下有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一直在魔界中与其他种族分庭抗礼，这样一个不可一世的恶鬼，最后竟死在了一个孩子的手里，简直是不可思议！

        经过那一战，鬼族被重创，一时乱了方寸，不敢再造次，叶枫的名声鹊起，天帝对他大加赞赏，即刻封神，位及玉清天，他小小年纪就创造了这样一个奇迹。众仙纷纷赞他年少有为，圣灵道人更是对他期望甚高，常派他去执行天界的命令，他都能完成的很出色，鬼王畏惧着他的力量，不敢再侵扰天界。

        万千荣耀于一身，仍不见叶枫的笑容，他的眉宇间总是笼罩着淡淡的忧伤，如今再多的功勋也无法弥补他家族遗失火琉璃的自责，那是他心中无法释然的痛。

        雪颜看着身边的男孩，一身磊落青衫，腰间别着一根竹笛，他执笔写字的手秀窄修长，这怎么会是拿剑的手，传闻中的他和眼前的他判若两人，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孩子，真的会舞刀弄剑吗？雪颜暗暗猜想。

        “都写好了。”叶枫整理好药单，却没有放下笔，而是沾了沾墨，把笔递到了雪颜手里。“其实写字不难，我来教你。”

        雪颜迟疑了一下，抬起手接过叶枫递过来的笔，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两个字。“谢你。”

        “你会写字？”叶枫有些惊奇。

        “可是……写的不好。”雪颜羞愧的低下头，眼里闪着盈盈的泪光，她会写字又怎么样，有谁会愿意看她写的药单呢。

        叶枫认真的看着雪颜，坚定的鼓励道：“我在人间的时候，常听父亲教诲，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师父对你的期许，非常人可比，你若懂得忍耐，今后必有所造诣。”

        雪颜看着他，与自己的年纪相仿，又都是来自人间，心中竟有一丝莫名的亲切感。

        他说的对，师父也曾教导过她，人和神的区别在于慈悲。

        从那以后，叶枫常常到碧草阁来看她，陪她聊天，讲天界近期发生的趣事，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维护着她不受同门的欺辱，他就像是雪颜孤单世界里的一缕阳光，让雪颜的童年有了幸福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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