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智者言

说到底，这个真的是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谁能够想到自己家的笔友居然是自家父亲万般嫌弃的宿敌，但是再怎么说，也跟自家的笔友有那么几年的友情了。就算立场对立也不能阻止他们的友情发展，更何况，谁说右丞相就一定是他们的劲敌呢？

        于是乎，两个人都微妙的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很愉快的拿着鸽子开始日常聊天。

        鸽子：“……”

        我天天跑来跑去的也很辛苦好不好。

        话说回来自家老父亲请求休假也就三天，偶尔休息一下是没有问题的，右丞休息一下也是没有关系的，可关键是左右丞相居然都请假了，这个国家真的没有问题吗？左右辅助的大臣都跑了，这样皇上怎么办呀？

        对此，蓝康表示：“因为皇上也在这里。”

        微服私访的话倒是可以理解为什么皇家子弟和左右丞相都在这里，还有这样的重大事情就这么普通的告诉自己没有问题吗？

        本来想要快速的解决掉这个危险的话题，却想到了些什么，许音问：“政务谁来处理呢？”

        “全都交给太子处理了，这一次也该锻炼太子的能力了，毕竟也是将来要继承大统的人。”

        许音前世今生也只见过太子一次，只记得是个和三皇子一样温柔有礼的人，但是他的温柔却比三皇子多了分普度众生的怜悯，一举一动之间尽显贵气，若他登上皇位，哪怕没有什么太大的成就，也必定是明君。

        可惜了。

        心中暗叹一声，许音突然没有了什么聊的欲望，只是写了一句。

        “你刚刚写的我可什么都没有看到，该睡觉了，明天见。”

        皇上微服私访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可不敢知道。

        沉沉地深入睡眠之后，这一夜，许音的梦这次格外的清净，没有了以往的血色让她这一夜睡得极好。来到寺庙的这几天，让她一直都睡得很深沉，也许是佛祖保佑的缘故。

        半夜梦回，许音乍醒，这种感觉就像突然之间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便再也睡不着了。

        突然的想出去走走。

        披上了单衣，许音走出门去，也不知道想去哪，或许只想看看门口那棵桃花树。

        寺庙里也没有必要像府里有那么多规矩，因此，自家的丫鬟早就被赶去了另一座房统一休息  ，无人守夜，让自己出门也没有惊扰什么人。有出门去，却看见桃花树下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

        “施主，许久不见。”

        眼前的人一身袈裟，眉眼慈和，岁月留下来的皱纹在他的脸上一层一层的铺展开来，理所当然地攀附着。

        “慧觉方丈，许久不见，”为什么这个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许音没有思考过多，只是不由得的感觉到了几分局促，为自己居然披头散发的出现在了长辈的面前而感到心虚害羞，“面容不整，可否待我整理。”

        “无妨，修佛之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红颜如玉也不过枯骨一架，”慧觉方丈面色平静地转过身去，“若是施主感到介意，贫僧背对施主便是。”

        “谢谢，”这样做的确是比较好的，许音也就没有拒绝了方丈的好意，“一直以来都非常感谢方丈的照顾，不知道方丈这次为何而来？”

        风吹桃木，树叶摩挲，许音看不清方丈的神色：“命数改变，施主，过得如何。”

        那些微风突然的变成了彻骨的寒冷，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疯狂的跳动着，紧贴着胸腔仿佛随时都可以跳出去，又像随时都可以停止。

        “你在说什么？”

        许音听见了自己显得干涩的声音，带着些许的不自然。

        “施主心中有数，又何必有我多言，天道轮回，自有常理，要是有变，必有改变天理之人，施主的命数和之前不同，你的命数自带煞气，前路多变，贫僧只想知道一件事情，”慧觉方丈抬起头仰望桃木，剪影细碎的伞落在了他的身上，“请问施主你，想走上什么样的道路？”

        许音凝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慧觉方丈这是什么意思，必有改变天理之人，自己的重生竟然不是个偶然，而是多种因素交汇下的必然吗？那究竟是谁，为自己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让自己改变了命数？还有，为什么自己命里带煞？

        太多的问题，一时搅和在了大脑里，让她无法回答。

        是墨小爷改变了自己的命数吗？不，不对，自己一直都是亲自跟着墨小爷的，从来也没见他搞什么其他的外门邪道。那究竟是谁？

        看见了许音正处在混乱之中，慧觉方丈没有再多言，只是留给了她一些思考的时间，过了半晌，他说：“施主可曾想好了自己的未来要走哪条道路？”

        要从哪条道路？

        九子夺嫡，这一片的尔虞我诈之中，她该怎么做？她是否要想办法独立于其中，逃避这一切的阴谋，还是要想办法参与到这阴谋之中，她要支持谁，她要反驳谁，她该顺从，还是她该谋逆？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要保护我的家人，让他们安康。”

        她突然之间想起来前生自己的家人被流放千里之外，百年的名声毁于一旦，她却无力辩驳去争夺，只能忍受着堪堪的躲过了这劫。

        “我还想还了前世的债，我想要前世我亏欠的那个人可以今生幸福欢乐。”

        墨小爷死去的身影，一遍又一遍的变成了她的梦靥，纵使她不知道这个人为何如此深情，也无法阻碍她对那个人的心疼。

        “如果可以，其实我并不想要这场阴谋开始，生灵涂炭，国势衰微，无数的百姓流离失所，变成阴影之下的陪葬品。”

        这并不是她的错，这是所有人的错，权利的相争，无论如何，受苦的终究是百姓。

        受了病而苦苦挣扎着的百姓，不得已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百姓，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亲人的百姓，被政局和天年折磨的百姓。

        以及，趁虚而入的外敌。

        这个国家将在未来短短的几年里，面对他在过去的几百年里都未曾遇到的挑战，前身的时候，三皇子勉勉强强的稳定了时局，今世呢？

        就像蓝康突然出现在了寺庙中一样，重生之后的所有事情都跟之前一样，但又有不一样，假使因为她的重生，让这个国家未来的命运不是勉强站立，而是就此衰败颓废，她到底该怎么办？

        “是吗？”，慧觉方丈淡淡的反问着，带着些许欣慰：“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那么你就不需要什么迷茫，你只需要一直做下去就好了，你只需要一直找到自己的路走下去，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你自己认为最正确的那条路，总有一天你面对的未来也会是最终正确的未来，这样才能够不枉费把你让你辛辛苦苦活下去的那些人的心。”

        “不论如何，未来都在你的脚下，不论你如何抉择，不后悔就好。”

        这一番话就像突然之间点悟了自己，许音深深的感谢着：“多谢方丈。”

        “不用多谢，你也该去睡了，”慧觉方丈稳稳的迈着步子向院外踏出，“我想说的也只有这些。”

        看见慧觉方丈就这样突然的走了，许音呆呆愣愣的望着那颗桃木发呆，然后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纠结了许久的心结，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解脱，许音好像一瞬间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又好像一瞬间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但是无论如何，她不再迷茫。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一次，应该是一觉到天亮了吧。

        还在许音不知道的角落里，在屋梁的阴影之下，那人转过身子，衣角划过黑夜。

        “这一次我也是该好好的睡个觉了。”慧觉方丈望着天边星空满天，露出了坦然的笑容。

        第二天，慧觉方丈圆寂了。

        在这一天，没有什么人有兴趣再去玩什么游戏，大殿里面全部都是吟诵经文的声音。

        有人改变了自己的命数，因此也改变了他的命数，慧觉方丈，你是否是其中的的参与者？

        许音不知道，她不敢去印证，也无法去印证自己心中的猜想，只能深深地低下头去，怀着自己的夙愿，愿慧觉方丈能够在另一个世界过的足够好。

        那一天的时候，许音看见许苏眼角都红了，也许是因为许苏从小就呆在这寺院里，哪怕深深的痛恨着寺院里的生活，也多少对寺院里的人有着深切的感情吧。

        休假也不过是三天，后来的时候和三皇子斗志斗勇一下，和蓝康聊了许久，又陪着那些官家子弟应酬一下，很快就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下山的时候，许音想到了慧觉方丈的死，多少心中暗淡，胸闷到不知如何开解。

        望着自家什么都不知道的单纯天真的小妹，许音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下山之后天就开始变了，不管是在阴影里蠢蠢欲动的东西也好，还是在光明底下笑容灿烂的人们也好。

        嘛，不管如何，先回去好好的调戏一下自家的墨小爷吧，好久不见，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一切船到桥头自然直。

        最后离开的时候，许音深拜在佛祖面前，久久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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